《宁川往事艾香赵阳》第98章 痛到极处

    产房住了四个产妇，其中三个女孩子饿了也哭，尿了哭，拉了也哭，有什么震动大的响声也会哭。唯独艾香的孩子就是不哭。醒来之后头左扭扭右扭扭张着嘴找吃的，找不着，就把手塞到嘴里吮吸着咯叽咯叽的响，尿了，小身子扭一扭，嘴呲一呲，从来不哭一声。艾香每次抱起给喂奶或换尿布时，真想在小屁股蛋上像大夫一样拍两把掌或用手偷偷掐一下，让他感觉到痛了哭两声，那怕是一小声也行。可是艾香几次都不忍心打他或掐他，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艾香强忍住心里的痛，装出高兴的样子给孩子喂奶，换尿布。
    赵阳爬在床边上打了一夜的盹，早上起来给艾香买了一碗稀饭和一个豆腐包子。接了个电话又急呼呼的走了。
    午饭时，赵阳也没有回来，同室的姐妹都有家人给送饭，唯独艾香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看着不哭也不闹的孩子，心如刀绞般难受但脸上依然装的很平静。
    晚饭时，赵阳还没有回来。艾香已饿到了极点，心里一阵阵难过如猫抓一般难受，嘴里酸水流个不停。同室的姐姐要把她自己的饭分给艾香一点，因艾香从怀上孩子一直不吃肉，一闻到肉腥味就想吐，艾香只好谢绝了。
    艾香很想让人帮自己买碗素面或买个馒头，那怕一是个饼子什么的都行，可是艾香翻遍了身上所有的衣兜，也没有找出一分钱，本想张口借钱，又不好意思开口。因从头天一个人在医院生孩子到孩子生下来，同室的姐妹对艾香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装在心里，也时不时地嗡嗡嘤嘤议论着什么。艾香觉得自己再张口借钱，真是连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艾香饿得一次又一次的咽着嘴里的酸水，冲的喝了点红糖和奶粉。强忍住饿。企盼赵阳快快回来。
    晚上九点多，赵阳哭丧着脸回来了，艾香一看，气不打一处来。那股无法抑制的愤怒都不知怎么爆发才能解心头之恨。
    艾香强忍住愤怒，握着儿子那稚嫩的小手颤抖着。赵阳看艾香不高兴，就嘟囔着说：“我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事都凑到一块了？我也忙的一天只吃了一顿饭，忙完就跑回来了，你看你那一面委曲的样子，我又不是出去玩去了。”
    艾香听着赵阳唉声叹气的抱怨，实在忍不住了，就把儿子吃奶的奶瓶子砸向赵阳。赵阳往起来一站，怒吼着喊：“你给我急什么急？我又不是出去玩去了，你妈不是来了吗？谁知道你妈穷讲究些什么？硬是把自己的姑娘扔到这里不管，一天坐在家不知干些什么？不管，跑来干什么？她要是不来的话，我会想办法的，我那怕出钱顾个人也比这强……”
    家丑不可外扬。艾香听赵阳揭自己母亲的短，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结巴着说：“滚…滚出…出去，我…我儿子没…没有你这…这个爸…爸。”艾香说着眼前一黑，手脚发麻失去了知觉。
    有位年长的阿姨骂赵阳道：“你也太差劲了，我姑娘一天吃了四次饭，你媳妇一天只吃了一次，我们给她饭，她嫌有肉，吃不下去，你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没有说给闹点吃的，一回来就拉个苦瓜脸诉苦。你一天没有吃饭是你的事，你给她说管什么用？”
    赵阳看有人对他有意见了，就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想吃什么？说，我去给你买。”
    艾香闭上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哎呀，你去看的给买点清淡的，刚生完孩子，身体本身就弱，再加上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你还在这大喊大叫。她哪有力气回答你。”老阿姨又劝着赵阳。
    痛到深处是极致，艾香没有一滴泪。呆呆的看着孩子，脑子一片空白。孩子醒了，又扭着嘴找吃的，艾香艰难地溜下床给儿子冲奶子，手抖的把奶粉灌不到瓶子里。老阿姨跑过来又帮艾香的忙。艾香强忍住痛苦的心情，慢慢移到厕所方便了一下。
    快十点时，赵阳气喘吁吁地端着碗面放在艾香床头柜上说：“给，吃吧，我给厨子说了，给你揪的很小很薄，什么都没有放，就放了一只鸽子。”
    艾香饿的嘴里流酸水，一听说是鸽肉面，心里又犯恶心想吐。又想起自己刚怀孕那会，赵阳买了两只乳鸽放在地上，小鸽子还没有适应环境，就被赵阳抓到卫生间，把两只头扭掉，扔到垃圾筐里，不一会儿，就成了一盘红烧乳鸽。艾香一口都吃不下去，赵阳还为此事还和艾香吵了一架，从那以后，艾香就一口肉都吃不下去。
    艾香一直躺着，没有起身吃饭。赵阳有点不耐烦的说：“快起来吃吧，一会凉了！”
    “我不吃肉，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呀，我问你吃什么，你不吭声，现在端回来了，你又不吃了，不吃我吃吧，这碗还压了十元钱呢，吃完好把碗还给人家。”赵阳说着，埋头吃完面，嘟囔着走了。
    老阿姨又给艾香冲了一杯子稠奶粉说：“给，快喝上吧，你看你找的这生瓜老公，都不知你平时是和他怎么过的。要换成我，我早都不和他过了。”
    “呵，看把你日能的，不和我过，和谁过去？”老阿姨的老伴不乐意了，虎着脸问。
    艾香强忍住痛苦，喝完奶粉，心里舒坦多了。又慢慢躺在床上想着心思。
    赵阳送碗回来，爬在艾香床边唉声叹气。艾香听着心里也烦。艾香真不明白赵阳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还是看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和别人的孩子不一样，绝望了？
    艾香看着孩子那又黑又青的脸上裂满了血口，小手指每个关节处都是小血口，心里真的很难过，心想孩子一定也很难受，只是他不会表达而已，或许他太懂事了，知道自己生下来和别人不一样，才不哭，要是一哭的话，知道自己的母亲会担心他脸上和手上小血口很疼，还是小家伙太会保护自己了，知道一哭，泪水流在血口上太疼了才不哭的？还是知道那天生了七个，只有他是个男的，故意装绅士，一哭有失男人的英雄本色？艾香看着孩子，尽量想些乐观的事。
    第二天，好多小姐妹都知道艾香生孩子了，而且是个男孩子，都叽叽喳喳跑到医院看艾香。开始都笑声一片，觉得艾香给赵阳生了个男孩子，正合赵阳的意，想必定能改变一下艾香的命运。当坐的时间久了，发现人家的孩子一会哭的，一会吃的。只有艾香的孩子静静躺着不哭也不闹，都奉承几句，悻悻的走了。
    艾香看着小姐妹高而来悻悻而去，心里更加难受。不由想起弟弟液化汽中毒之后，大夫劝她的话，艾香想着又使劲摇了摇头，还是不相信大夫的判断，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的。第一个孩子是生活逼迫无奈，自己服毒致使自已孩子散光眼，黄头发。那是上帝对自己无知的一种惩罚，是对世人的警示。可是第二个孩子，虽说自己为了抢救弟弟用嘴吸掉弟弟嘴里的白沫，还在屋子里呆的时间长，那也是身不由已，也是为了救弟弟的一条命，上天应该保佑自己才对，怎么会惩罚自己？使自己的孩子成为脑瘫连哭都不会哭的呢？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艾香痛苦地在内心深处挣扎着，与命运抗争着。希望奇迹出现，自己一定要培养自己的孩子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
    医院多事的人都跑来看艾香孩子不哭的样子。都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艾香只装做没有听见。
    第三天，医院给孩子进行全面检查，取血样时，别的孩子都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唯独艾香的孩子依然呲了呲嘴，眼角滚出两滴泪水还是没有哭。艾香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是有情感的，疼了，还知道掉滴泪来安慰自己母亲对他的担忧。
    下午检查结果出来了，护士送单子时说一且正常。艾香不放心，还是跑到医生办公室细说了自己救弟弟的事和自己孕高症休克的事，说明了孩子不哭，自己真的很担忧。大夫听了艾香的述说后安慰道：“没有事，你不要过于担忧了，这样对你身体不好，从目前情况看，孩子一切正常，至于别人怎么看待与议论，那是他们的事，你把你的心放宽。注意观察孩子的情况就行了。”
    第四天，母亲终于来看艾香了，艾香把孩子不哭的事说给母亲听。母亲听完半天不语，只是默默装着东西，准备出院。
    赵阳办完出院手继，帮艾香穿好衣服，母亲抱着孩子，当一起走出病房时，过道里看着艾香母子出院，都在议论着。艾香鄙夷地回看了他们一眼。咬牙下楼，走出医院大门，艾香长长叹口气，觉得每个窗子上都爬着人，看着自己，有同情，有嘲笑。
    母亲大概看出艾香的心思，亲了亲孩子说：“走吧，管那么多干什么？笑到最后才是胜利者，我看我娃好着哩，咱们没有亏过人，不会生傻子的。放心吧。瞧这小嘴一动一动的，多可爱。”
    “走吧，别想那么多了，我儿子好着呢，知道他是个男的，不想哭而已，好男有泪不轻弹。”赵阳笑着挡了辆出租车。让母亲坐在前面。又把艾香扶上车。大概是艾香心里作用，觉得赵阳所说的一切和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虚伪，一切的一切都是做给母亲和别人看的。
    车到楼下，上楼是艾香终生最难以忘的一件事，每走一步，身体就钻心的疼，感觉伤口像被谁在往开撕一样。走到三楼，艾香已是大汗淋漓。站下缓了缓，硬是扳着楼梯扶手往上行移。赵阳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扶着艾香，好不容易爬到五楼，艾香心衰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去的气。一头载倒在床，感觉自己像死了一样，身子轻飘飘的。
    赵阳的手机在鬼叫魂似的一阵紧似一阵响着。母亲不耐烦地说：“我给你先闹的吃吧，吃完了快去吧，看工地上有什么事？不去就把手机关上，别让吱吱的响了。”
    “那就麻烦你了，妈，这两天，工地上实在太忙了，我去安排好了就回来。有什么事？让艾香给我打电话。”赵阳边说边狼吞虎咽地吃了碗饭，进屋子站在艾香头顶看了一会，艾香闭着眼睛，真的没有一点力气睁开眼睛。赵阳站了一会儿，唉声叹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