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 155 部分阅读

    翼包抄后,重庆的军心浮动得越来越厉害,明军主帅的旗帜还没有出现,但兵马已有四万之众,其中甲士大约半数,已经超过重庆的披甲兵数量。
    “嗯,本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贼人围三阙,这样恐怕就又有人想退兵了。”李国英并没有对心腹大将隐瞒自己心中的忧虑。
    正如李国英猜测的那样,刘体纯和贺珍在下游开始着手横渡长江的准备,而嘉陵江对面的明军也开始打造木排竹筏,看起来也要渡江,与另外路明军在重庆西面会师。
    相比上次袁宗第和邓名的虚张声势,这次明军的威胁无疑更大。上次明军还没有渡江合围重庆的实力和信心,但现在明军的水陆优势明显,连战连捷还让他们有着对清军的巨大心理优势。明军很清楚,现在李国英无法从后方调来援军夹击渡江的明军。
    “他们的进度太慢了,”观察了两天明军的动静后,李国英确信对方是想迫使自己突围:“果然是想吓退我军。”
    在重庆城内,要求确保退路的呼声也高涨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赵良栋王进宝张勇三人的边军已经返回他们的驻地,虽然重庆储备的粮食不少,但坐吃山空,只要没有援兵,那粮食再多也是被明军围死的下场。很多人虽然没有明说退兵,但纷纷提出应该沿着补给线建立堡垒据点,以确保重庆的粮道和嘉陵江生命线不会被明军彻底掐断。
    而这时李来亨的本部也终于出动,看到又来了万多明军,五六千以上的甲兵后,重庆的守军人人震惊,对面的明军实力至少是清军的两倍。放在四年前,或许清军还会认为可以坚守,因为他们有无数以少敌多最后守住城池的战例;但现在大家脑子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去年的忠县惨败。见到明军的军容后,因为李国英豪言壮语而勉强提升起来的信心,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必须要主动出击,以恢复官兵的士气。”王明德私下来见李国英,再次提出发动反击。
    “不,本官决定让些兵马去阻挡夔东贼渡江。”李国英摇头道,他命令人把高明瞻等嫡系将领都喊来,对他们宣布道:“本官会派千名山西绿营士兵出城,让他们带足辎重,兵分两路,在江岸想要渡江的贼人对面扎营。”
    “大人,不可,千山西绿营不济事的。”胡文科急得大叫:“山西绿营不熟悉地理,又是客军,而且还对我们有成见。”
    上次陕西绿营毫发无伤地返回重庆后,山西绿营对他们的意见很大,私底下多有怨言。
    “必须要用我们陕西绿营去,才有可能阻挡明军渡江,还是让末将去吧。”王明德觉得拖得了时拖不了世,明军有兵力优势和水师机动力,可以拉着清军跑:“辎重携带起来不方便,反倒会拖累行军,还是等末将扎营稳妥以后再运粮去营地,不然万交战不利,岂不是要被贼人夺取了?”
    “就是因为有被贼人夺取的可能,所以本官才会让他们携带辎重去扎营,”李国英微微笑:“辎重正可以诱敌。”
    李国英虽然看破明军想逼他弃城,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明军还没有渡江,但补给线已经是岌岌可危;只要明军不攻打重庆,坐在原地和李国英耗下去,清军的胜算就不大。而主动渡江去把两倍于己士气高昂的明军击退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手下的将领们在军事压力下会变得越来越紧张,要求退兵的呼声也会愈发高涨,而单纯压制这种声音只会把全部的怨恨都聚集到李国英自己身上。更可怕的是,万满汉八旗不顾切地开始撤退,李国英可拿这帮大爷没有任何办法。
    李国英开诚布公地告诉嫡系心腹们,他打算用少量士兵诱惑明军渡江,彻底切断重庆的退路。
    “不过本官需要你们配合。出城的士兵被贼人打垮后,必然有人被俘,那么重庆的虚实也就尽数被贼人知晓了。”
    除了要明军把重庆的清军逼入死地外,李国英还希望明军强攻城池,这样他才有机会通过坚定的防守来消耗明军的实力,从而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退敌解围。而如果明军知道重庆城内还有上万披甲的话,很有可能倾向于依靠围困来削弱守军的力量,这是李国英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在第二天的军事会议上,李国英就对满汉八旗陕西绿营和山西绿营宣布,他打算派兵拖延明军渡江,为大军争取时间,以便在必要时退兵。不过这种任务肯定有风险,而被李国英首先点名的王明德等人都做出副畏惧的样子,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坚固的重庆城去外面扎营。
    任凭李国英威逼利诱,这些陕西熊包就是不愿意服从将令,看起来他们宁可躲在重庆城中饿死,也不愿意出去抵抗明军,显然是彻底丧失与明军交战的勇气和斗志了。
    经过上午歇斯底里般的争吵后,李国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让山西绿营去肩负这个重任。满怀着对陕西众将的不满,山西绿营不情不愿地踏出了重庆城。他们出城后,李国英又朝令夕改,没有继续派来援兵,这样最先出城的千多山西绿营不得不分兵两路,同时看顾长江和嘉陵江岸。
    完成了初步的营寨建设后,这些守军就满心盼着李国英尽快把后续援军派来,因为谁都知道,五百人的小分队在明军的大军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根本无法完成拖延明军渡江的任务。
    不过他们还没有等来重庆的援兵,反倒遇到了党守素的夜袭,怀着对重庆城里那些瞎破胆的同僚的深深鄙视,山西绿营的士兵们大骂着逃离了他们的营地。
    到天明的时候,党守素已经夺取了靠近他的清军营地以及其中的全部辎重。在发现重庆没有任何反击的迹象后,渡过嘉陵江的党守素和刘体纯继续攻击,夺取了靠近长江的那座营寨,里面的守军早在他们冲过来以前就逃向了保宁方向。
    第28节城前上
    党守素渡江的消息传回李来亨处时,让夔东军的统帅皱起了眉毛,他没有对党守素的使者说什么,但在报信人走后忍不住发牢马蚤道:“不是说了要压迫虏丑退兵么?都说好了的事,怎么上战场就变卦了。”
    本来让袁宗第去跟着党守素,就是让稳健派去看住激进派,发现清军的破绽后,党守素立刻就要发起攻击,但袁宗第不愿意冒进。拖了整天没有看到清军派出援军后,党守素实在按耐不住,不等袁宗第协同就自行发起了攻势。直到党守素拿下嘉陵江旁的清军营寨后,袁宗第也没有渡江。
    可是长江对岸的刘体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夜色中见到燃起火光又听到喊杀声,知道有明军渡江。事发突然,刘体纯搞不懂怎么袁宗第突然渡江了,他关心老战友,急忙让贺珍掩护后路,带着本部越过长江去与进攻部队汇合。长江上有明军的不少船只,刘体纯渡江十分迅速,过了江才发现只是党守素部,袁宗第和王光兴都没有跟过来。
    刘体纯和党守素的渡江部队加起来也就是万人出头,紧急审问俘虏后,得知重庆城内的实力还很强,刘体纯生怕清军倾巢出动进行反击,就忙乎了整夜部署防御。但第二天重庆毫无动静,看到江边还有个清军的小营盘,他们也就顺手拿下。
    缴获了清军营地里的辎重后,党守素显得十分得意:“我早就说过鞑子不堪击,没错吧。”
    被抓到的山西绿营兵都说自己的长官自打出城就对甘陕绿营骂不绝口,说他们畏敌如虎(fuguodu.pro),个个都是懦夫。开始党守素也是将信将疑,但个白天过去,他基本相信了这种说法:渡江的明军实力远不如重庆守军,明军立足未稳,又卡断了清军的退路和粮道,但这样清军都鼓不起出城逆袭的勇气来。
    昨夜党守素渡江偷袭时也很清楚自己是在冒险,如果战况不利,他就会迅速退回另岸;和刘体纯部署防守的时候,他们二人还约好,若是清军攻势猛烈,而友军驰援不够及时的话,他们依旧(fqxs)要退守滩头阵地,固守待援。但现在党守素不再这么想了,他把清军营地里的食物搬出来让将士们大吃顿后,就建议刘体纯并肩向重庆进军。
    “确实是群败军之将,已经肝胆俱裂。”刘体纯也感到自己似乎有些高看了清军的实力。想想党守素说得也有道理,重庆这段日子屡战屡败,儿子来信里说,连王明德这样的大将都被释放三次了——如果这次又抓到王明德,刘体纯恐怕都没有多少杀他的心思了。
    不过两人手中的兵力只相当于夔东联军的四分之,而且还没有完全渡江,刘体纯觉得以这么少的兵力向重庆进军还是太冒失了。在党守素向李来亨报捷的同时,刘体纯就让手下去通知袁宗第和贺珍,要他们放弃原计划,渡江来和自己会师合营。
    刘体纯刚刚派出使者,袁宗第的信使也渡过嘉陵江来见二将。若是清军出城反击,袁宗第建议他们让开条通道,依旧(fqxs)执行之前军事会议上的围三阙的计划。
    “李国英要是有这副胆子就好了。”党守素哼了声:“要是他敢出城,围三阙当然好,可现在他就缩在重庆城中等死。”
    见到刘体纯的使者后,贺珍很快就带兵渡江来与刘体纯党守素联营,而袁宗第仍在迟疑。又过了天,刘体纯等三人开始向重庆城墙逼近,而王光兴也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他渡江向朝天门发起进攻,以牵制重庆的兵力。
    这时李来亨左右为难,虽然党守素没有完全按照计划来办,但明明对方营地空虚,既然对方有破绽,那去打下也不能说不对。刘体纯见到战事爆发,急忙渡江驰援更是没错。反过来说,袁宗第严格按照事先的计划,用兵持重更是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双方现在把笔墨官司打到李来亨这里,让他这个统帅评判,李来亨觉得他责备哪方都没有充足的理由。
    渡江三将和袁宗第争执的同时,他们向重庆进军的脚步可没有停下来。得知明军已经从西面逼近重庆城墙后,李来亨就觉得有必要修改计划了。
    “刘将军党将军把俘虏送来,我亲自问过了,重庆城内的鞑丑确实已经胆小,既然和我们事先想得完全不样,那改动下原计划也是应该的嘛。”李来亨把袁宗第的手下叫来,和颜悦色地让他带话回去:“我们本来的计划是让王将军继续留在朝天门对岸,牵制部分守敌,不过现在我想可以让王将军起渡江,让袁将军接替王将军的防区,不知道袁将军觉得如何?”
    赶回来的使者复述了李来亨的话后,袁宗第长叹声,对左右说道:“党守素直嚷嚷说围三阙不会成功,还拿上次本公和邓提督围攻重庆失利来当理由;可是此时彼时,现在李国英孤立无援,再没有援兵能来给他解围,只要我们有耐心,他肯定会撤兵。不过现在大家都过江去了,我又怎么能把他们拉回来?”
    袁宗第再次让使者去回复李来亨,告诉对方自己会择期渡江,与大家起兵临重庆城下。不过他交代使者,万万不可把他的牢马蚤流露给李来亨听。
    使者走后,袁宗第就让手下做渡江的准备。他把主力营的心腹们叫来。忠县战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变得更加可观,袁宗第也吸取教训把这个营时刻留在手边:“你们知道本公是不主张渡江,不愿把李国英伙儿逼入不得不拼命的绝境的。可刘将军是我的兄弟,多年来直喊本公大哥的;李虎(fuguodu.pro)帅是这次的统帅,又是本公的后辈;他们都在重庆城边拼命,本公不能不上。”
    当初决定把王光兴留在朝天门对岸牵制,就是因为他和闯营的关系比较疏远,如果袁宗第和他换位置,那隐隐地就好像不把王光兴看做夔东军的自己人了。解释完毕,袁宗第也带着兵马渡过嘉陵江,他渡江后,看到李来亨也正指挥着兵马横渡长江。
    五万多明军,转眼间就有四万多人出现在重庆半岛的西端,把重庆半岛通向保宁方向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重庆城内的清军看到这幕后,无不面色凝重。他们的甲兵只有明军的半,道路如此狭窄,想从厚实的明军阵地中杀出条血路无疑是千难万难;重庆又没有能和明军抗衡的水师,想从水路突围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前几天刘体纯刚刚渡江时,就有不少人心急火燎地要求发起反击,但李国英拖拖拉拉,甘陕绿营也东拉西扯,导致错失了反击的最好时机,现在重庆已经变成死地。
    今天被李国英召集来时,不少将领心里还满是牢马蚤,对李国英的反应迟钝恨恨不已。不过在他们把这些不满统统爆发出来之前,川陕总督就坦承道:“我是故意只让千绿营兵出城去设营的,就是想吸引夔东贼渡江偷袭,我知道他们得手以后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退回去;而这两天我又拖延时间,不同意出城逆袭,也是因为我根本不想退兵,我就盼着夔东贼早点把退路堵上。”
    看到甘陕绿营的将领个个都脸平静,满汉八旗和山西绿营的人马上就意识到这帮人都是同谋。
    不少人看向李国英的目光里快要喷出火来了,孙思克大声质问道:“总督大人为何要欺众?”
    “全城官兵都应该明白,如果城破了谁也别想活命。”李国英语气从容:“兵法有言:死地则战,现在重庆就是死地了。”
    “为何总督大人不和我们明言?”孙思克虽然明白李国英的想法,但仍对他瞒着自己极其不满。
    “本总督确实是欺众了,”李国英站起来,向那些愤怒(shubaojie)的部下抱拳道:“这确实是本官的不是。”
    没有个人出声,孙思克等人都挺直腰杆,生生地受了李国英这礼,继续紧紧盯着对方的面容。
    “本官不得不出此下策,是因为诸位信不过本官。我之所以没有瞒他们,”李国英指了指王明德等人:“就是因为他们信得过本官。”
    “我们怎么信不过总督大人了?”孙思克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
    “你们信不过本官可以打赢这仗,”李国英平静地答道:“难道不是吗?”
    这声反问让孙思克等人都无话可说了。但李国英还在继续:“现在本官直言相告,不再欺瞒诸位了,也希望诸位能够投桃报李,相信本官次,相信本官能打赢这仗。”
    李国英把自己的想法宣布出来,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再担心孙思克他们知道自己的用意了,但却担心他们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不能充满信心地执行自己的每条指示。
    孙思克苦笑了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山西籍将领和旗人们,他们个个都像斗败的公鸡垂下头来,孙思克对李国英说道:“末将的性命就交在总督大人手里了,只盼总督大人以后不要再瞒着末将。”
    “就交给本官吧,”李国英点点头:“本官定当与你们推心置腹。”
    第28节城前下
    会议结束后,李国英就回到他的房间休息。自从上次忠县惨败,他的健康每况愈下,最近几天耗心耗力,他又感到有些体力不支。
    “总督大人,贼人来攻城了”高明瞻高声叫着,冲进川陕总督的衙门,他的话刚说了半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全身披挂的川陕总督伏在桌面上睡着了。
    “哦。”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的李国英被这阵喊声惊醒,抬起头,挺身站起,摆摆手示意高明瞻无须自责:“我这就去城头上看看。”
    总督和巡抚二人前后走向城头时,李国英突然对身后的老朋友感慨道:“我刚才做了个不错的梦,梦里没有邓名这个人,可能是从重庆逃跑的时候淹死在江里了。我招降了二谭,又兵逼奉节,文安之走投无路只好上吊自尽。我厚葬了他,向天下显示朝廷对读书人的敬重。然后我军直捣夔东,虽然夔东贼骁勇,能够把湖广的兵马打得叫苦连天,但却无人是我的对手。最后是我替皇上,嗯,替先皇平定了川鄂。唉”
    走上城头,李国英看到队闯营正在攻打他设立在城外的外围阵地。认真地看了会儿后,李国英对身后的高明瞻评价道:“李来亨控制不住局面啊。”
    通过刚才的会议,李国英算是基本控制住了重庆城内的所有将领。身陷绝境的清军也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李国英的身上,指望他能击退夔东军,靠重庆自己的力量解围。
    而反观对面的明军,这支打着党守素旗号的军队发起进攻时,其他大部分明军却没有立刻参与攻击,看上去明军的指挥似乎不太统。
    “总督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城反击?”高明瞻看出些战机,有些兴奋地建议道:“就像保宁那战样。”
    “本官击退刘文秀的那仗吗?”李国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错,那次大人把刘贼赶回了老家去。”高明瞻兴奋地搓搓手。当时刘文秀统领大军北伐,声势极为浩大,多次击败吴三桂的部将,逼得平西王步步后退,看起来蜀王挥师攻入陕西已是不可阻挡。而坚守保宁的李国英采用的策略就是骄敌,不断地示弱,刘文秀认为虚弱的保宁清军已经不堪击,就草率地命令全军围攻——当时刘文秀的视线已经越过保宁,望向了汉中西安——而李国英突然集中部队出城反击攻城的明军,明军的败兵层压着层,导致了雪崩式的溃败,十万明军竟然被清军的亡命击彻底击溃。
    李国英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得意之情。笑过后又微微摇头:“刘文秀和夔东贼不同,他手下兵马很多,都是孙可望临时拨给他的,更有大批是他新安抚的川军。这些人畏威而不怀德,刘文秀胜利时固然俯首帖耳,但心中狐疑,生怕被吞并或是有意牺牲,形势不好的时候就会各自逃生,所以我军才有保宁之胜。而这帮夔东贼”李国英伸手指向城前:“他们都是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生死之交,真把党守素打垮了,刘体纯会发疯样冲上来救他的;而打垮了刘体纯,袁宗第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保护他兄弟脱险的。”
    李国英又摇了摇头:“对付夔东军要用另外套办法,本官会不停地杀伤他们。看到党守素苦战不已,刘体纯就会上来帮忙;看到刘体纯伤亡惨重,袁宗第就会上来拼命;当李来亨看到他袁大伯刘叔叔的人在城下血流成河时,他会坐壁上观吗?不管他们心里有多苦,都不会在把血流干以前先退下去的。”
    “总督大人明见,”高明瞻由衷地赞道:“原来总督大人早有定策,就等贼人来自投罗网了。”
    李国英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完全没有嘴上说的这么有把握。夔东军士气高昂装备精良,还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和水面优势;而重庆守军积怨颇深,士兵的战斗经验无法与对面相比,装备方面也被敌军比下去了。如果对方军令统,李国英觉得此战的胜算不足成,也就是比必败无疑的主动退兵强点。
    就算李来亨的权威有问题,但明军只要不败就是赢了,而清军需要把明军打跑才能得救,李国英嘴上说得轻松,但他知道明军的胜算其实要高很多。
    默(zhaishuyuan.cc)默(zhaishuyuan.cc)地在川陕总督身边站了会儿,高明瞻突然小声地问道:“总督大人,那个邓名呢?”
    越是回味李国英对刘文秀和李来亨的分析,高明瞻就越是心悦诚服。他在李国英身边多年,常常听到川陕总督对敌人将领做出这种针见血的分析。但邓名却是个例外,李国英很少对邓名做出评论。以前或许还可以说是对此人不太了解,所以无法揣测;但随着邓名名震天下,他的事迹家喻户晓,李国英对川西的关心程度也是无与伦比的。可打了这么多场仗,收集了这么久的资料,李国英对邓名的评价反倒变得更少了——在邓明击败谭弘谭诣后,李国英根据掌握的少量情报,曾经对邓名进行了些简单的推测和分析,但这年来却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高明瞻的问题让李国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依旧(fqxs)看着城前的战斗,但明显开始走神,思绪离开了他所在的重庆。
    半响之后,李国英轻轻反问道:“以你所见,川军和夔东军相比,孰优孰劣?”
    “啊?”高明瞻大吃惊,脱口而出:“这能比么?”
    即使是川军的辅兵,也是神采奕奕,行军时队伍齐整,如果披上盔甲绝对是流的精锐战兵。而川军的披甲兵,别的不说,军阵的齐整程度就是李国英手下的精锐也望尘莫及。凡是见识过川军墙骑兵气势的重庆军,哪怕是张勇王进宝王明德这样的勇将也都腿肚子哆嗦,能够硬到底的人除了李国英恐怕也就剩赵良栋个了。
    夔东军虽然也算不错,但军容并没有远远超出其他军队。
    “你说得不错,两个军队根本不能比。”李国英赞同道。
    李国英治军多年,自认为颇有手腕,对手下将士恩威并施,他的嫡系对他又敬又怕,而旁系将领如赵良栋这种猛将,李国英也有驾驭他们的能力。就比如这次的重庆决战吧,李国英心志坚定,能够力排众议做出战略决定;他也能通过种种权谋,把全军带到他认为正确的道路上;还能让大家最后心甘情愿地服从他的指挥。
    这里面需要系列的欺骗分化拉拢,尤其关键的是要有批绝对可信的嫡系——如果没有高明瞻王明德这些心腹,李国英就是手段通天也别想把事情办成。
    但从情报里看,邓名是种完全不同的人,据说他言而有信,对部下坦诚相见。最让李国英费解的是,邓名似乎没有批绝对忠诚的嫡系骨干。邓名手下的五大将不必提,没有个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川西其余的高官也都是各个军阀的子弟,这些人李国英自问是绝对不会当做嫡系使用的。
    “邓名把他自己隐藏得很好。”李国英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他认为所有有关邓名的情报都是假象,如果邓名真是个如大家所传说的人,那么他绝对不会拥有支强军。既然事实与李国英的认知相违,那李国英只能认为邓名深不可测,把他的真正面目完全遮盖起来,让清廷这边窥探不到。
    “只有邓名,我完全看不透。”李国英回过神来,淡淡地对高明瞻说了句,又认真地观察起明军的攻势来。
    重庆清军在城门外设立了掩护的营帐,党守素发起进攻后,这些营帐的清军显示出些战斗力,或许是因为清军已经无路可走,所以他们的抵抗要比江边的那些同伴顽强得多。
    不过即使如此,清军的抵抗还是渐渐被明军压制下去。战斗进行到第二天的时候,正西面的清军就濒临瓦解,以致重庆城不得不派军队出城,以防止明军迅速地夺取他们的城外营地,并阻止明军靠近城墙。
    本来刘体纯打算先准备些攻城器械再发起尝试性进攻。来重庆以前,他已经制造了些爆破用的大钟,不过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些装备卸下船。而且刘体纯也需要些时间来观察地形,寻找最合适的爆破地点。听说了刘体纯的这个打算后,党守素二话不说就发起了第轮攻击——如果能够突破清军的城前掩护,那刘体纯的爆破自然更容易展开,珍贵的爆破小组成员遭遇袭击的几率也会大大降低。
    发现党守素陷入苦战后,刘体纯猛然发现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党守素眼看就要拿下的城外营地被随后赶到的援军撑住了。为了不让前面将士的血白流,党守素投入了波又波的兵力。
    “冒着城上的火力,强攻城前的营帐,不太聪明吧?”刘体纯观察了会儿战场,看到重庆城上铳炮齐发,给党守素的军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不过城前的营帐确实岌岌可危,而党守素的倔脾气似乎也上来了,刘体纯派人去劝的时候还让来人回话,说刘体纯只要专心准备爆破装置就好,他定为刘体纯扫平障碍。
    “我们也参战。”刘体纯感觉他必须要替党守素做点什么,他命令爆破小组继续准备,同时指着党守素进攻目标周围的几个营帐给手下布置任务:“佯攻下,分散些重庆的火力,不用拼得太狠。”
    第29节搏斗上
    重庆城墙边埋了不少梅花桩,这些东西在阻碍云梯靠近城墙的同时,对刘体纯的爆破装备也有些影响。本来刘体纯就打算找机会清除它们,为了帮助党守素分散火力,他就提前动手,派出部队去清除木桩,同时开始试探着填平壕沟。
    明军的攻势似乎有些出乎清军的意料,刘体纯的手下快速清除掉了大片障碍物,并成功地往重庆西面的壕沟里扔进去了不少土包。很久之后清军才反应过来,派出些士兵干扰明军的行动,不过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在城墙上用远程武器攻击明军,始终没有发动任何出城逆袭。
    攻势进展之迅速让刘体纯感到更加意外了,他本来只打算用佯攻牵制下清军,如果清军派出敢死队他就会谨慎地后退。而在刘体纯这边进展顺利的时候,党守素那边的压力也没有进步增大,清军似乎只能苦苦支撑着他们的城外阵地,而无法把明军驱赶到远处。
    “只是我们两个人在进攻而已,重庆就已经难以抵抗了吗?”刘体纯观察着战局,感到轰开重庆的城墙似乎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了:“重庆建立在山上,挖掘地道去爆破太难了,就是把爆破车推上去也非常危险,还很容易被对方攻击。”
    相对沉重的爆破车,简易的云梯无疑要轻便得多,以清军到目前为止表现出的战斗力,刘体纯觉得如果能够成功登城或许就能拿下重庆了。
    在部下又填平了段壕沟后,刘体纯决定尝试下,他让少量部队携带着云梯发起试探性进攻。在城外敌人的据点还没有肃清的时候,这种进攻当然风险很大,所以刘体纯把主力都留在手边,以备重庆的清军突然杀出来。
    “贼人冲上来了。”
    奉命把守城墙的清军军官高声喝道,隐藏在墙垛后的清军士兵们握着武器,紧张地注视着城前的明军。
    虽然李国英希望明军猛烈攻击城墙,让防守方能够充分利用重庆要塞的优势,不过明军的进展速度之快还是出乎他的意料。夔东军的装备相当不错,与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刘体纯的部下也在湖广得到了多次的锻炼,他们天的进度就相当于李国英预计中的三天。
    “弓箭手!”
    清军的弓箭手听到命令后,就向前走到垛口处,向正在尝试越过壕沟的明军射击。那里的明军个个都高举着盾牌,形成个紧密的盾阵。这片盾牌挪动到壕沟边后,就有人跃下已经填了土包的壕沟中,让盾阵得以继续前进。很快明军就保护着他们的梯子挪到了壕沟靠近城墙的这边,把盾墙直顶上重庆的墙壁后,明军就在下面支起了木桩,开始建立简易的掩护棚子。
    清军射过去的羽箭,大部分都被盾牌挡住,当明军开始支木桩的时候,城头上的清军就开始把石头顺着墙边扔下去。巨大的石块撞击在明军棚子的顶部,发出声声沉闷的巨响。
    “鞑子好像没有出城的迹象,”刘体纯始终观察着重庆城门前的敌军营寨,直到他的手下开始攻击城墙的时候,城门口的清军营寨依旧(fqxs)被党守素所压制。只要清军不能把党守素驱逐开,就很难让大部队快速出城来攻击墙边的刘体纯所部;刘体纯又转头看了看城上,他注意到清军的石头扔得很不准,墙根的明军损失依旧(fqxs)比他预料得要少。刘体纯看到清军都是躲在墙垛后边把石头扔出来的:“鞑子士气不行。我军已经到了墙角下了,他们应该探身攻击才有威胁。”
    佯攻实在太成功了,刘体纯开始考虑把它发展为真正的进攻,如果能够夺取段城墙的话,以清军迄今表现出来的斗志和兵力来看,拿下重庆用不了太久——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耽误时间。
    “让党将军保持进攻,不要让鞑子出来抄了我的后路。”本来刘体纯的佯攻是为了分散清军的注意力,让党守素的损失能小些,可是等到刘体纯决定把佯攻发展为真正的进攻后,他就反过来要求党守素加强攻势,牵制住更多的清军同时掩护他的安全。
    “没问题。”听到刘体纯的要求后,党守素拍着胸脯对使者保证道:“回去告诉刘将军,放心吧,有我在,就是十万鞑子也别想靠近他身边。”
    现在重庆城计有万千披甲,李国英把三千名汉八旗和两千名绿营精锐留在城中充当预备队;大批辅兵被派上城墙去充任投石手,同时协助其他的披甲兵防守——在野战中,无甲兵的作用远没有守城时的作用大。在没有军官督促的情况下,这些无甲兵大都只肯躲在垛口后投掷石头,而不敢把头向着羽箭乱飞的墙外探去。不过李国英本来也没有这样的要求,他并不打算把明军下子打得太痛。现在他更担心对方采用长期围困的战术,虽然重庆城中的粮食节省点差不多够吃年,但李国英不知道朝廷在年内能不能凑齐大军来四川,在邓名的眼皮底下给自己解围。
    党守素和刘体纯的攻势之凶猛让李国英也吃了惊。看到刘体纯已经开始准备攀登城墙时,有人忍不住建议李国英向危险区域派去援兵。
    “要是才几天就被贼人登城,那贼人肯定会士气大振。”就连孙思克都跑来向李国英请战,如果重庆城破,他们这些汉八旗更不容易得到夔东军的宽恕:“末将手里有很多火铳,对付夔东贼正好。”
    李国英想了想,如果把攻击者挡在壕沟外的话,防守方的损失是微乎其微的,激烈的城墙攻守战双方的损失都会激增,交换比肯定不如前种好看。
    但李国英最后还是没有答应让汉八旗出战,他对孙思克说道:“就这样吧,用我们的无甲兵消耗他们的披甲兵,死人还不用吃饭。”
    张又张的云梯被搭上了城墙,刘体纯下令火力全开,所有的火器和弓箭起朝着城头上放。大批的火箭被洒向城上,显得十分壮观,刘体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掩护火力,盼望着这能进步动摇墙上守军的士气。
    “贼人总攻啦。”
    墙垛后边的清军军官们互相警告着。突然飞上来的大批弓箭,伤到了不少正在搬运木石的无甲兵。个正在给铁锅添柴的无甲兵突然被支箭射入后背,他并没有当场倒下毙命,而是蹦跳起来。这个无甲兵徒劳地伸手向背后挥舞,企图把那根箭杆抓住,拔出自己的身体,剧痛让临死的人大喊大叫着四下乱撞,竟然向着面前滚烫的沥青锅扑过去。
    铁锅周围的其他几个无甲兵目瞪口呆,没有人做出任何动作来阻拦这个发狂了的同伴。在中箭的无甲兵眼看就要撞上铁锅的时候,突然从侧面飞来脚,把这个清兵踢到了边。这是个飞扑过来的军官,他踹开了这个中箭的人后,手起刀落就砍在了伤员的脖子上,让痛苦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看好了锅!”这个军官恶狠狠地骂道。他跟着李国英作战多年,知道有时候就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明明受了致命伤的人却迟迟不肯咽气。要是刚才这个发狂的人撞翻了沥青锅,那不但锅沥青废了,还可能导致场小范围的火灾,再烧伤几个旁边的清兵。
    看到根云梯从墙边探出,这个军官持着血淋淋的钢刀,个箭步窜到云梯顶端的边上:“把锅端过来!”
    几个大汉把口铁锅从火堆上取下,声吆喝,同时用力把它抬过头顶。
    “浇!”军官双目圆睁,杀气腾腾地下达了命令。
    “慢点,慢点,倒!不要泼!”在几个大汉把铁锅倾向墙外的时候,这个军官还在边上嘶声高喝。他知道这些没有经验的辅兵最可能干的事就是动作过快,把大部分沥青都泼向城墙远方,而不是顺着云梯浇下去。
    “火把。”军官伸手从身后个烧火清兵的手中取过了根烧得正旺的木柴,先前几个大汉带着铁锅退下去后,军官把火把探出了垛口,将手悬空停了会才松开手指,让燃烧着的木柴竖直地落下。
    看到漫天的火箭腾空后,袁宗第向着刘体纯所在的方向翘首张望,他知道这个场面意味着明军发动了真正的进攻。
    “才刚到城墙下,就开始总攻了吗?怎么也不先和我说声。”袁宗第咕哝了声,不过他知道这肯定是刘体纯发现了战机。
    “让全军备战。”既然刘体纯开始了强攻,那清军的逆袭随时都可能发生。袁宗第召唤亲卫帮他整理下盔甲。随着他的旗号舞动,批批万县军的士兵开始向前开去,准备随时助夷陵军臂之力。
    “这几年来我们的实力确实强了很多啊,这阵就射了几百支箭出去了吧。”袁宗第发出了这样的声感慨。远处的密集火箭掩护是以前夔东军想也不敢想的,但现在仅仅刘体纯家就能动员几十个弓箭手不惜成本地乱射。股自豪感从袁宗第的胸中油然而生。
    当然,袁宗第没有见过邓名率领的明军在高邮湖之战中摆开的阵势,那仗,投石机和大炮不说,火箭都是射完十万支再上十万支的。
    第29节搏斗下
    不知道已经倒了几锅沥青下去了,清军军官又投掷了几次火把。他再次走到个垛口旁。越来越多的云梯搭上了墙沿,明军的流矢也还在刻不停地向着城墙上飞来。
    不时有人中箭,很多辅兵显得惶恐不安,抱着石头走上前时不停地左顾右盼,生怕会有支火箭突然从天而降,将其击中。但也有少数人被鲜血和呐喊声刺激得发狂,不顾切地攻击试图登上城墙的明军士兵。清军的新兵缺乏经验,他们往往在离开墙垛的掩护后不立刻攻击,而是花费太多的时间寻找目标,结果反倒被城下的明军射手击中。
    军官没有时间纠正那些无甲兵的失误,他们缺少防护,所以这种错误也更致命,可能会导致他们下子就失去生命。军官知道,只有极少数表现出勇敢精神的无甲兵能够活到战后。不过只要他们能够活下来就会得到嘉奖,会被军官看重,补充进军官的部队,而士兵通过战争获得的经验也能让他们在下次战争中更容易幸存。
    但现在,这些士兵不过是炮灰而已。川陕总督直没有向这里派来援兵,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全力阻止明军登上城墙。军官在垛口处扫了眼,左右各有架云梯探出了城墙的顶端,而且都在剧烈地晃动着,说明攀爬的明军已经距离城头很近了。
    这些明军显然都经验丰富,他们攀爬的时候身体很稳,而且还能腾出只手持盾保护自己。漫无目的的投掷木石很难有效地打击目标,还是浇沥青的效果比较好,不但能重创眼前的敌人,还能点燃云梯,阻止明军继续利用它。
    眨眼间,军官就确定了下个目标。这个云梯摇晃得更厉害,不是上面的明军更接近顶端,就是上面的人更多。
    “快点!”清军军官指着垛口处,催促着几个匆匆端着沥青锅跑过来的士兵。又是桶沥青被浇了下去。军官熟练地把手探到了墙外,多年的战斗经历让他知道如何最大几率地引燃云梯——就是刚才做过多次的那个动作,先停顿下然后再松手,保证火把直直地落下去。
    在即将松开手的那刹那,军官好像看到有道白光划过,从垛口下露了出来
    易厚把钢刀咬在嘴里,刚才他手举着盾,手扶着梯子爬在最前,每次头上有木石落下时,他都会立刻向前贴近墙,敏捷地把盾牌向后倾斜下。大部分石头扔得都不太准,这样卸去部分力道后,那些碰撞到他盾牌的石头始终没能把易厚从云梯上砸下去。
    也就是伸手的距离,就能扶上重庆的城墙墙垛了,这时易厚看到突然有片黑油油的东西从头上浇下。
    “挡住!”易厚在心中无声地大叫着,全力用盾牌护住脸面,但迎面浇下的滚烫沥青还是溅到了他的身上,顿时衣服多处发出焦臭的味道。其他地方还好,但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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