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 153 部分阅读

    内了。”
    “船只都用来运输百姓,粮秣你打算如何筹集?”张煌言问道。
    “已经和剿邓总理衙门谈过,我们付银子预先购买粮食,储备起来供大军所用,这样就不会出现劫掠地方的行为了;我们这次不是卖给剿邓总理衙门大堆船么?也可以用来帮助运输百姓和粮食”
    正说话间,有卫兵报告又有批外国人登陆求见,这批人都是日本人,为首的看上去好像是个中国人。
    相对英国葡萄牙人,张煌言无疑对日本人的印象更好,因为日本直是郑成功的商业伙伴,而且张煌言还有位老朋友专门负责对日本的外交工作。为首的中国人踏入舟山的尚书衙门后,张煌言惊喜地发现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老友,赴日求援的朱之瑜朱舜水。
    “苍水兄,多年不见了,想不到舟山已有如此气象,真是了不起啊。”朱之瑜登陆以后就发现舟山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那般凋弊,而是朝气勃勃,港口外的风帆眼望不到边,码头上也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哈哈,舜水兄过奖了。”张煌言大笑起来,看到今天的舟山气象,他心里也颇有得意。可惜这里的百姓大部分都是暂住,最后还是要跟着川军返回上游,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张煌言靠个舟山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口。
    朱之瑜把跟着他起来的几个日本人都介绍给张煌言,他们全都是德川幕府的人或是幕府亲藩的藩士。说起这么多年的日本之行,朱之瑜也是声长叹:“我在外奔波十年,没有能讨来兵卒与满虏交战,没能为延平和苍水兄分忧,真是惭愧啊。”
    在明清战争中,越南虽然提供物资并允许明军招募越南人当兵,但从来没有正式出兵助战过,缅甸更不必说,而朝鲜甚至在为清廷提供火铳手。暹罗和日本则都有过正式的决议,要直接出兵协助明军作战。在邓名的前世,暹罗刚刚做出出兵的计划,永历就被缅甸人送给吴三桂了,随后李定国身亡,暹罗的计划也就此作罢。而日本由于朱之瑜的奔走和郑成功的人脉,早先就有了出兵助战的决议。
    说起日本那场失败的出兵行动,朱之瑜此时还是非常惋惜。他在日本大声疾呼,称满清入关就是又场蒙古来袭,很多日本藩主和重臣都接受了这个观点,认为如果不支援明朝的话,满清有可能会像蒙古样尝试入侵日本——上次蒙古的入侵就导致了镰仓幕府的倒台,德川幕府并无意重蹈覆辙。
    上次郑成功出兵的时候,德川幕府就打算进行协助,但日本军队出海后遭遇了台风,被吹了个七零八落,据说还淹死了不少人。等郑成功退兵后,日本重新评估明清战争,认为南明经历了三王内讧后已经是必败的局面,即使日本出兵也不可能帮助郑成功扭转局面,因此就拒绝了朱之瑜的继续求援。
    当高邮湖战的结果传到日本后,德川幕府感觉战争好像又出现转折,这次就派出使者跟着朱之瑜来舟山,打算重新评估南明是否值得支援——支援南明必然会触怒(shubaojie)清廷,如果南明毫无希望的话,德川幕府当然不会赌上日本的安全。
    听说这几个日本人是代表德川幕府来和明军接洽之后,张煌言也彬彬有礼地向他们拱手抱拳:“贵国高义,本官甚是感激。”
    明朝士人对德川幕府的印象普遍(fanwai.org)不错,当年丰臣秀吉入侵朝鲜,导致中国耗费巨资来与丰臣军交战,大批军人客死异域。听说丰臣政权被德川幕府消灭后,不少中国的士人都觉得出了口恶气,也算是跳梁小丑的报应。而且德川幕府大兴文教,从中国购买儒家经典教化日本国民,这也给中国士人不错的印象,认为这又是个仰慕中国文化提倡汉学的政权。
    “我们并不需要幕府出兵。”几个日本使者说了会儿,任堂就听明白德川幕府对明清战争的前景十分忧虑,日本才过了些年太平日子,生怕会把自己卷进场可怕的全面战争中:“只要德川幕府允许我们的商船前去交易便可。”
    迄今为止,明军和日本之间的贸易直是郑家垄断的,现在舟山感觉有些不方便了,也希望能够开辟条与日本贸易的航线,把内地的货物运到日本换取大量的白银。
    张煌言知道任堂这是替自己说的,犹豫了下,也没有表示反对。
    这个要求被德川幕府的使者口答应了下来:“敝国的锁国策是为了防备海盗,既然贸易可以帮助中国获得军费,将军会很高兴能够帮上中国点儿忙的。”
    日本使者表示,舟山货船获得进入日本港口的许可不会是什么大麻烦,他们基本都可以替德川将军答应下此事。
    在几个日本人走后,朱之瑜就当着张煌言的面夸奖任堂道:“任将军年轻有为,我已经听说你和李将军在杭州大败满虏事了。”
    “全是将士用命。”任堂赶快谦虚道。
    同样参战的周开荒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朱之瑜又接着说道:“我不打算再回日本了,我打算去成都助保国公臂之力,不知道苍水兄觉得如何?”
    “太好了!”张煌言先是愕,接着就欣喜地说道:“舜水兄当速速前去,你可不知道保国公在成都已经闹成什么样了。”
    “闹成什么样了?”朱之瑜有些糊涂地反问道。
    第25节投奔中
    “保国公的川军,已经不像是官兵了。”张煌言轻叹声,其实他的舟山军现在也和他心目中“官兵”的定义渐行渐远,不过张煌言总是在安慰自己,这是为了配合邓名而不是自己要如此行事。
    “不像官兵了?”朱之瑜听得更加莫名其妙:“那像什么?怎么不像官兵?”
    张煌言指了下任堂:“你给舜水先生讲讲吧。”
    现在在川军中的时候,任堂已经不会感到不好意思,但在朱之瑜这样对明廷忠心耿耿的臣子面前,他顿时惭愧得满脸通红,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确实不像官兵了,保国公都管川军叫帝队了。”
    “帝队?帝国是什么意思?”朱之瑜完全理解不了这种超前的词汇。
    “就是强盗的意思。”任堂吞吞吐吐地说道。他告诉朱之瑜,现在川军并非见贼就讨,而是和清军达成各种协议;川军将校见到满清委任的地方官员时,也不会大喝声冲上去给他们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反倒常常会把酒言欢,在谈判桌上和气生财;至于朱之瑜在舟山码头看到的货物,大部分都是从清军那里买来的。
    任堂叙述的时候,张煌言就在边上连声叹息,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好像舟山军没有参与到这些协议和交易中来样。
    朱之瑜当然听了个目瞪口呆,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后,朱之瑜跳将起来,质问张煌言道:“张尚书难道就不劝劝保国公吗?”
    张煌言将手摊:“保国公年轻气盛,我和他年也见不上几面,如何劝说得了?所以舜水兄此去成都,实在是太及时了。”
    之前朱之瑜虽然想归国效力,但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竟然这么重,需要由他把已经快要误入歧途的川军带回正轨。
    “保国公实在是太年轻了。”朱之瑜听说过些关于邓名的传闻,而且光是这个不追封的国公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邓名的功绩使得朱之瑜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反感,而是迁怒(shubaojie)于邓名周围的诸侯:“这完全就是流寇嘛,肯定是那群夔东贼不,那群夔东众将把保国公带坏了。”
    朱之瑜还有些不满地责备张煌言:“苍水兄为何不去四川,以我之见,成都现在就是光复神州的希望所在。”
    “我这不是要帮保国公卖货嘛。”张煌言迅速地找了个借口为自己开脱:“舜水兄所言极是,所以我才全力经营舟山,好帮保国公筹集些军需。”
    “你们什么时候回四川?”朱之瑜问任堂道。
    “唔,大概要等到六月中旬吧”任堂称上路前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需要确认剿邓总理衙门把粮食和船只准备好:“路上也可以买些粮食,不过多准备些总是没坏处的。我们有几十万张嘴,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行军,万路上吃不饱饭,就可能出大事;无论是把投奔我们的百姓饿死了,还是让他们因为饥饿去劫掠沿途的百姓,对帝国对官兵的声誉来说都不太好。”
    刚才听到“剿邓总理衙门”这个名词后,朱之瑜微微点头,啧啧称赞了句:“这个名字起得好。”
    现在听任堂诉苦为了搬迁百姓花了多少钱时,朱之瑜脸上又露出不解之色:“你们不是帝队么?怎么还付船钱和饭钱?”
    任堂说不能扰民,这点朱之瑜是完全赞同的;但是明军居然还要向剿邓总理衙门支付报酬,就让他不能理解了。
    据任堂介绍,这次为了搬迁几十万百姓回四川,明军估计要花费五六百万两银子。这个数额之大听得朱之瑜咂舌不已,在他看来这么大笔钱做些什么不好,为何要双手奉送给清廷的周培公呢?
    “这就是盗亦有道。”张煌言不失时机地在边上说了声,算是替任堂解围了:“虽然是帝队,但也不能说话不算数。”
    “以前满虏入关掳掠,每次也都劫走几十万百姓,而且还抢了很多金银;但是我们和满虏不同,我们不能所过之处竭尽残破,所以必须要想办法筹集粮草。”任堂耐心地解释道,现在长江上除了明军,就数剿邓总理衙门的船多,而要用剿邓总理衙门的船,就得付租金。
    “周培公有这么多船,是不是对官兵会有威胁?”朱之瑜完全不知道国内的情况,听说清军船只众多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对方有军事潜力。
    “哦,没有战舰,全都是民船,顶多用来漕运。”任堂满不在乎地答道。
    “你怎么知道?”见任堂如此轻敌,朱之瑜厉声质问道。
    “因为都是他们卖给周培公的。”张煌言又插了句嘴。
    “周培公的船是向你们买的?”朱之瑜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然后他又向你们收租金?”
    “我们还是有钱赚的,这段期间用这些船跑航运也挣了些钱。”任堂急忙解释道:“再说我们在四川不停地造船,周培公保证说只要我们直卖给他船,他就不办造船厂。”
    “挣钱也是周培公在挣钱,你怎么知道他拿到钱后不会去开造船厂?”见任堂不但轻敌而且还轻信,朱之瑜更是着急。
    “因为在剿邓总理衙门里我们有五成干股,他只要赚钱就得分给我们半,而且管账的也有我们的人,周培公拿钱干什么去了我们可以查账。”
    听到这里,朱之瑜已经彻底懵了,他转头看着张煌言:“任将军到底在说什么,你听得懂么?”
    “嗯,”张煌言点点头:“查账的总经办就是我,我已经往剿邓总理衙门那里派去账房了。”
    “我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风雨飘摇,所以保国公为了打胜仗,对夔东那群人言听计从。”朱之瑜发现摆在面前的困难比他最初想象的还要大得多,他没有怪罪邓名,而是认为邓名因为急于扭转不利的军事局面,受到了夔东众将的不良影响。
    任堂心道:“恐怕不是临国公他们在影响保国公,而是临国公他们都被保国公带坏了。”不过任堂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在朱之瑜痛心疾首的时候,张煌言和任堂都默(zhaishuyuan.cc)不作声。
    “你们大概要六月中旬动身,对吧?”朱之瑜在心里计算了下:“就是说我还有些时间。”
    虽然知道风险很大,但是朱之瑜还是决定冒险进入敌境:“我要去找蒙正发。”
    “你找他做什么?”张煌言听后吓了跳。朱之瑜名声不小,而且坚持抗清的志向广为人知,如果身分暴露很可能遇到危险。
    “我只是个书生,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这些年来在日本奔走为官兵筹措粮饷讨求援兵,更是对兵事无所知。若是我孤身人见到保国公,保国公也未必就肯听我的。”朱之瑜细细思量,他这些年没有做出过什么惊人的成绩,而邓名看起来受夔东流寇影响已经很深了,朱之瑜没有信心说服邓名幡然悔悟:“在满虏入关前,我的本事也就是读书教书,而蒙正发不同,他被大家称为‘南渡以来敢战第人’。我带他去四川,保国公或许不信我的话,但蒙正发是文武双全的士人,保国公定会认真听他的意见的。四川也需要蒙正发这样的人来出力。”
    张煌言咳嗽了声,就打算说话。
    但朱之瑜抢在张煌言反对前,就诚恳地说道:“我知道蒙正发剃头了投降了,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对夔东众人也深恶痛疾,若是他和保国公好好讲讲夔东众人以前的劣迹,也能让保国公少受些不好的影响。”
    张煌言正犹豫着是不是再和朱之瑜讲讲邓名的事,却见任堂偷偷丢过来眼色。以前任堂就是张煌言的心腹,现在又是川军的大将,张煌言见状就把劝说的想法收起来了。
    朱之瑜说走就走,甚至顾不得休息,就急急忙忙向张煌言讨要了条快船,离开舟山而去。他计划独自奔湖北,去说服蒙正发王夫之等人。
    等朱之瑜走后,张煌言才找到机会询问任堂:“你看不出来保国公的意思吗?保国公来江南三次了,没有拜访过任何个士林领袖;而且他的路数肯定不是夔东众将教的。”
    “所以确实需要些士人去四川,不然学生个人实在是对付不了保国公。”任堂回答道。陈佐才到了成都后,任堂觉得看到了丝曙光,他觉得邓名虽然不是很看得起王夫之蒙正发的军事才能,但对士人能有起码的敬重:“尚书是不是担心舜水先生遇险?”
    “当然,”张煌言点点头:“他好几年没有回国了。蒙正发虽然不至于出卖他,但我知道舜水的脾气,只要蒙正发不肯和他起走,他定会豁出性命呆在那里非要拉他走不可。难免有人会看出蹊跷,去向虏廷报信。”
    “这又有何担心的?”任堂笑起来:“学生这便修书封去武昌,让张长庚暗中看顾舜水先生便是。哪怕舜水先生不能劝说蒙正发出山,也能保他平安前去荆门。”
    第25节投奔下
    清康熙元年明永历十六年六月,南京。
    蒋国柱和梁化凤边喝茶,边聊着东南的局势。这两个月来蒋国柱的心情越来越好,数万明军过境,轰动朝野,北京传令南京南昌严防死守,不能给明军袭取两江重镇的机会。这个命令正符合蒋国柱和张朝的心意,两江绿营更有理由不与明军交战了。等到明军过后,两江的衙门就个劲地上奏表功,顺便要求免税。
    川军取道崇明舟山在浙江登陆后,浙江绿营和随后赶来的福建绿营被周开荒李星汉和任堂杀得大败。
    以前在明军纵横两江湖广的时候,浙江官场直在唱高调,坚决主剿,不断弹劾两江湖广的官吏无能,还鼓动朝廷出动大军进入四川,剿杀成都的明军政权;在传出李国英遭遇大败后,浙江方面还弹劾李国英丧师辱国罪大恶极。可这次浙江真遇到了川军后,这种声音立刻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个劲地向朝廷求援。
    “我们为什么要去救他们?首先我们救不了,就算能救,当初是怎么骂我的,他们不记得了吗?”蒋国柱嗤笑着把浙江方面的求援信交给梁化凤看:“反正我上书朝廷了,江宁才是东南首要,只要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力保江宁不失,那么这次明军入寇就和前两次样,他们终究还是得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总督大人所言极是。”梁化凤刚刚从松江府赶回江宁,对朝廷的解释就是集中精兵强将确保南京,而对明军那边则表示江南绿营绝不干扰他们的诚意:“末将听人说,好像杭州驻防的八旗出城商议,向周将军他们缴纳了百万两银子的赎城费,才算是保住了杭州不失,也不知道此事真假。”
    “十有是真的。”蒋国柱冷笑声:“私通款曲,真是无耻之尤!不过本官是个厚道人,就不风闻奏事弹劾浙闽的官员了。”
    明军过境的时候,长江沿岸的土产终于又有了销售的对象,而且明军还需要大量的薪柴粮秣,这都极大缓解了两江的经济危机。现在明军已经开始启程返回四川,正在到处租用船只,购买粮食和布匹,使得两江低迷(xinbanzhu)的物价节节攀升。
    就比如粮价吧,本来因为北京敲骨吸髓的压榨,为了纳税,小地主和农民甚至都开始出卖口粮和种子粮以求渡过眼前难关,让粮价再下跌,度跌破两银五石粮;可想而知,等到纳税过后,小地主和农民势必又要大举借贷,以购买活命粮和种子,到时候就会出现轮疯涨,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这个冬天倾家荡产。而明军不但来时大量收购粮食,返回四川前更拿出了十几倍于前的订单,明军和剿邓总理衙门的协议对两江总督蒋国柱来说根本不是秘密,他知道明军预定了几十万人的口粮。这些订单保持了粮价的稳定。而且明军拿出的都是真金白银,今年七月的粮价想必能够维持在两石左右了。
    除了粮价以外,更明显的是地价的回升。在明军下江南以前,地价跌到了亩两银,很多小地主想到即将到来的可怕赋税,甚至生出把土地白送给别人的念头,可惜就是白送都没有几个人敢接手。
    随着粮价的上升,土地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很多小地主不是向明军出售了口粮,就是拿了明军的定金正在为明军准备回程时所需的粮食。手里有了银子用来纳税后,这些人也就不愿意出售他们的土地。而且这几天免税的风声也流传了出去,听说会有大批府县能得到免税待遇,土地的价格更是为之大大提升,江宁附近些良田的价格已经逼近十两亩的大关。
    通过剿邓总理衙门,蒋国柱的两江总督衙门也可以指望从回川的明军身上捞笔钱——对两江来说,其实这就是明军在与他们分享商业利润和攻击浙江的收获。虽然蒋国柱不再担心如何向北京输送漕银,不过他对四川此次的处理还是有些不满。
    因为四川并没有按照蒋国柱的计划行事,明显四川对蒋国柱还有很重的提防心理——好吧,蒋国柱承认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他对川军同样小心提防,要是川军在浙江吃了大败仗,他说不定也会让梁化凤去痛打落水狗。四川的提防使得蒋国柱没有机会清洗江南的士林,而他本来想把那些特别忠于清廷和最危险的明廷拥护者起消灭的,而现在因为四川的不合作让他失去了这个统江南人心的机会。何况这些士人还有丰厚的家产,可以让蒋国柱的小金库变得更加充盈,给他更多对抗北京和成都的底气。
    “川军经过的时候,两岸估计又是夹道欢迎吧?”蒋国柱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肯定是了,岸边的缙绅和富户大包小包地往自己家里搬银子,他们能不支持川军吗?两岸的百姓已经都在说了,只要川军来次,他们就不愁过年了。”梁化凤告诉蒋国柱:“松江府还有好多人向着过往的川军船只高喊:‘明年别忘了来啊,明年去打山东吧’,听说喊的人还不少呢。”
    “他们都是盼着再卖粮食买便宜货吧?”蒋国柱又喷出了声冷哼:“这帮刁民。”
    重要的事情已经讨论完毕,蒋国柱就和梁化凤闲聊起他刚听说的桩琐碎事:“湖州有个姓庄的,写了本书,好像是明史什么的,被人给告了。”
    “庄允城吧。”梁化凤飞快地答道。
    “嗯,不错,好像是这个名字。”蒋国柱和梁化凤说起此事,因为他隐约听说梁化凤好像也在其中有牵扯。
    “末将知道此事。庄允城是个豪富,他的独子十五岁时就是有名的才子,入选了前明的国子监,后来突然大病场眼睛瞎了。”梁化凤热心地介绍道:“眼看他的儿子没机会取得功名了,他就买了朱国祯的本手稿”
    “朱国祯怎么会卖手稿?”蒋国柱随口问道。听梁化凤说到这里,他已经确定庄家肯定是有钱,才能够把儿子送去国子监。不过才华估计也就是般,不然不会没有功名。朱国祯的名气不小,蒋国柱知道他的书写得很好,唯不解的就是为何他的手稿会落到庄家。
    “听说朱国祯死后家道中落,手稿是他的儿子们卖给庄家的。”梁化凤显然对此事是清二楚,他仔细地向两江总督汇报道:“庄家请了很多才子,把这份手稿好好修改了番,花了三年还是五年的功夫才写好,是顺治十七年冬——嗯,就是高邮湖之战以前出版的。”
    梁化凤乐呵呵地说道,他听说江南才子云集编写此书,甚至连顾炎武都曾去过湖州趟,梁化凤也派人送去了笔礼金,软硬兼施逼迫庄家把他的事迹也好好书写笔:梁化凤觉得此书有这么多士林俊秀参与编写,将来定能够流传千古。
    “哦。原来如此。”蒋国柱点点头。顺治十八年此书大举发行后,就有查继佐和吴之荣二人检举告发此书诽谤朝廷。这事对两江总督来说实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听说自己手下的江南提督好像也牵扯进去后,蒋国柱就问了梁化凤两句。
    “这个庄家哪里会诽谤朝廷呐,他是为了让儿子名垂千古的。”梁化凤也知道有人在告庄家,不过他认为这完全是陷害:“而且庄家给这部书起名《明史辑略》,末将的师爷说,凭这个名字就说明庄家承认明朝已经灭亡了。”
    “说得不错。”蒋国柱想了下,这本书历时数年而成,显然是在南明三王内讧前就已经承认了清廷的统。既然如此,那就算犯点小忌,以蒋国柱想来也不会是大事,这本书的大方向是没错的,肯定不是什么反书之流。
    “明朝本来就已经亡了。”既然之前都是瞎操心,彻底放松下来的蒋国柱就说道:“虽然邓名骁勇,但他们的皇上呢?连皇上都跑了,那当然是亡国了。”
    “总督大人说得是,邓名甚至都自称是帝队了,他们不但当强盗草寇,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到这里,梁化凤的脸上也都是不屑:“哪里还有点官兵的架势?迟早要被扫荡空。”
    “他们也就是在四川那个偏僻的角落里苟延残喘罢了。”
    两人你言我语地议论起了邓名的胸无大志,对明朝已经灭亡的事实更是没有丝毫的怀疑。谈兴正浓的时候,个卫兵给两江总督送来了两份急件。
    “蜀地自古就是偏安之地,邓名如此鼠目寸光,有何可怕?”蒋国柱看完两封信后,又贬低了邓名了句,同时把封急件交给梁化凤:“任堂来的信,说是有个重要的人过境,梁提督你派队兵悄悄跟着他,既不要让他发觉,也不要被外人知晓,更不能让他在我们境内出什么意外。”
    “总督大人放心。”梁化凤点头哈腰地退下去了。
    梁化凤走后,蒋国柱沉下脸。第二封报告上称邓名在江边立下的那块石碑被人泼了脏东西,好像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以此向官府表忠心,表示和明军不共戴天。
    “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吗?”蒋国柱大发雷霆:“马上派人把石碑清洗干净,把那泼东西的狂徒抓起来,狠狠地打,然后把他全家扔进江里喂鱼!”
    第26节兄弟上
    山东,登州府。
    “魏冬瓜,今儿你把大伙儿喊来有什么事吗?”
    围拢在起的镇民们大声嚷嚷着。
    最近胶东地区的人心直浮躁不安,到处都有流言说明军又要打回山东来了,在十八年后,山东这片土地终于又要换成赤色旗帜了。
    这种马蚤动当然有舟山明军的原因。抵达江南前,任堂等人直在浙江和山东之间摇摆不定,没有确定最后的攻击目标,而且在对浙江发起进攻后,川军也还惦念着要在浙江取得战果后转战山东。所以张煌言未雨绸缪,已经把些逃去舟山的山东人派回老家,让他们散布消息,给那些暗中支持明军的缙绅通风报信。
    至于山东的府县,进入四月后也是风声鹤唳,那时川军刚刚抵达长江口,到处都有传言说明军人数超过十万,兵锋直指山东,并打算以山东为跳板直扑北京——这种说法清廷并不太相信,因为北京方面普遍(fanwai.org)认为川军能够反复沿着长江流窜就是因为他们的水师优势,却没有和清廷精锐在北方平原交战的能力。
    山东方面当然也知道“南舟北马”的道理,不过事关山东各级官员的乌纱帽和性命,他们依旧(fqxs)高度紧张,北京方面为了安全起见也向济南派出了些援兵。直到五月,大战在浙江打响之后,山东方面的警报依旧(fqxs)没有解除,北京的不少人也都担心川军会在浙江进行大扩军,然后围攻南京或是北伐山东。
    不过最近个月来,风声渐渐平息了,因为舟山方面清楚川军不会继续向山东发动进攻,所以派来侦查的小分队纷纷返回了舟山,而那些和张煌言有联系的山东缙绅也都收到消息,张尚书要他们立刻停止切准备工作,不要露出破绽,或是被山东官府察觉到他们的行动。
    山东的官府消息比较灵通,在江宁苏州等地再次纷纷向北京告急时,也知道川军大概是要回去了。济南等地的清廷官员纷纷长出口气,弹冠相庆之余,纷纷上书弹劾东南的同僚。以前北方各省对两江湖广就是口诛笔伐,现在又加上了浙江——北京方面也有心用这些奏章来威胁东南,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处于戴罪立功的状态。
    高邮湖战后,对东南督抚的弹劾攻击达到了顶峰,当时北方督抚们把东南的几位总督巡抚骂了个死有余辜。但等“康熙”案的风声传出后,北方督抚们感觉这里面的水很深,太皇太后辅政大臣亲王贝勒好像卷进去的不少,于是就集体收声,谁也不想在摸不清状况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得罪了人。但年多下来,这桩大案依旧(fqxs)是云山雾罩,辅政大臣们死不认账。现在高邮湖之战已经成了满清官场的大忌,除了亲王们,谁也不会在公开场合提起先皇败死的谜团。
    此时北京和济南方面也都知道川军大概是要退兵了,山东的缙绅就算没有来自舟山的关系,也或多或少从亲朋那里知道:这次明军的破口入寇大概又快要被两江浙江和湖广的清军击退了。虽然清廷已经在考虑川军退走后的善后问题了,但底层百姓对此依旧(fqxs)无所知。在没有发达媒体的情况下,情报从社会顶层扩散到底层需要很长的时间。正因为有这个滞后期,所以在明军退兵的同时,山东乡村里关于明军北伐的流言却刚刚达到了最高峰。
    今天把众人召集来的魏冬瓜表情严肃:“今天把弟兄们喊来,是于总爷有事。”
    魏冬瓜口中的于总爷,就是栖霞县把总于七。
    顺治初年,于七在山东组织义军抵抗清军,顺治六年接受了清廷招抚,成为栖霞县的把总。虽然于七只是个把总,但接受招安后成为方富豪,于家在栖霞县建立的庄园规模之大号称山东之最。在庄园里,于七还接纳容留了数百位绿林好汉,资助各路黑道开设武馆,以致势力遍(fanwai.org)布整个胶东。
    去年,也就是顺治十八年十月,于七的兄弟于九于十,因赌博琐事殴打莱阳缙绅宋彝秉,此人乃是清廷前兵部侍郎之子,还有个叔叔是山东当任按察使。可于氏兄弟却没把宋彝秉放在眼里。于氏兄弟赌博出千不说,还狠狠地打了自己顿,宋彝秉怒(shubaojie)不可遏,但身为侍郎之子,按察使之侄,却拿于家兄弟无可奈何。就连宋彝秉的叔叔也劝他息事宁人,不要和山东霸于七的弟弟过不去。
    满腹怨恨却无处发泄的宋彝秉,为此竟然告上北京,让他父亲的故旧(fqxs)替他送告发信入朝,称于七图谋不轨,而他那个当按察使的叔叔也私通于七,意图同作乱。当时刚逢重庆清军惨败,五万川军顺流而下,北京方面焦头烂额无暇分神,这桩案子也就此压了下来。
    虽然没有立刻处置此事,但北京方面过问此案的官员还是选择相信了宋彝秉的检举——他大义灭亲,把叔叔都拖进案中,这不由得人不信。而且于七在山东的实力强大,顺治六年招安了于七和他的几万义军后,清廷的力量直在南方和明军作战,也就忘记了要剪除他的羽翼了。这次看到宋彝秉的检举后,北京发现于七确实是个隐患,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图谋不轨,但他确实有威胁山东稳定的实力。
    在山东风声鹤唳的时候,北京对于七的处理就和管效忠当年对付马逢知的故伎样,没有过于刺激于七,以免他起兵响应川军。而在确认川军开始返回上游明军主力已经进入长江口后,北京就指示济南尽快把孤立无援的于七拿下,以消除这个隐患。
    山东地方官对付于七的办法也和管效忠对付马逢知的样,计划以宴会的名义召于七前来,然后突然袭击把他抓起来。不过和马逢知不同的是,于七乃是山东的地头蛇,在黑白两道关系众多,栖霞县令的鸿门宴开始前就有人秘告了于七,结果于家兄弟拒捕,反倒把官兵打垮。
    逃回自己的庄园后,于七确认自己被扣上了谋反大罪,就决定不做二不休地再次起兵,传檄给胶东的好汉们,让他们和自己起举事——现在明军虽然走了,但山东的百姓和好汉们消息没有这么灵通,也对举事有帮助。
    魏冬瓜也是刚刚得知此事,他的武馆就是于七资助的,而且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川军已经回撤。既然川军即将登陆山东,恩人于七又号召起事,魏冬瓜就来召集身边的好汉。
    “你们听说过成都的三太子吧?”其实魏冬瓜也不知道四川和成都距离登州这里有多远,不过只要听说过三国志通俗演义,谁还会不知道成都呢?魏冬瓜并没有立刻打出于七的旗号,而是先借用下邓名的声势,他边说,边向西边跪倒,当众磕头了几个头,才从容站起身继续说:“三太子手下有五虎(fuguodu.pro)大将,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文老督师,人称卧龙再世!”
    由于高邮湖等系列战役,邓名在山东家喻户晓,奉节文安之的大名也被人们反复传说。
    虽然大家都曾在私下议论邓名,但从来没有想到魏冬瓜居然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提起,时间诸位好汉人人发愣,都看着魏冬瓜说不出话来。
    “有请二太子!”于七的来信只是匆匆几笔,起义的目标口号概没有,仓促之间魏冬瓜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名义好,不过既然是反清,那打起明宗室的旗帜总是没有错的吧?
    个大汉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后面走了出来,魏冬瓜二话不说,又朝这个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把此人介绍给大家:“这就是烈皇的二太子。”
    在座众人大哗,好几个人已经叫起来:“魏冬瓜,这不是路边摆卦摊的李铁嘴吗?”
    被称为李铁嘴的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他大步走到众人面前,朗声说道:“你们知道成都的三太子吧?他是俺弟!俺本来的真名叫朱真龙,烈皇殉国后改名叫李通药,在乡里隐姓埋名二十年,魏冬瓜早就知道。”
    “正是,”魏冬瓜急忙上来补充,还掏出封信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于总爷,你们看!这是于爷的信。于总爷让我保护二太子去他那里,于总爷要光复山东,把建州鞑子赶出山海关去!”
    有人上前认出了于七的笔迹,既然是于七都要反了,那这事应该假不了。
    而且二太子还在边上推波助澜:“俺弟已经知道俺在这里了,正帅着百万大军赶来,白衣白甲还带着俺父皇的孝!都跟着俺反了吧,等俺弟坐了龙椅,你们都能封王!”
    “反了,反了!打进北京城!”不少人都激动地大叫起来,很快这呼声就响成了片。
    虽然朱真龙说他不想当皇帝,但他也是皇上的亲哥啊,众人又纷纷和魏冬瓜起向朱真龙拜倒:“千岁,俺们保着您杀进紫禁城。”
    第26节兄弟中
    无独有偶,此时在广东番禹,也有群渔民正聚集在起商议。
    新任广东总督卢崇峻走马上任以来,和平南王尚可喜起负责执行禁海。卢崇峻属于汉军旗的镶黄旗,对禁海事极为尽心,再三重申广东沿海地区的百姓必须个不留地迁入内地,绝不给郑军任何渗透内地招揽士兵的机会。
    率领广东绿营禁海的是广东提督吴六奇,凭借向李成栋尚可喜两次出卖广东的赫赫功绩,吴六奇深得清廷器重。尚可喜下令进行广州大屠杀时,吴六奇也带着本部不折不扣地予以执行。在禁海令颁布后,吴六奇多次附和尚可喜,向清廷报告广东乃是郑军活动的“重灾区”,称广东的很多百姓不甘心被清廷统治,日夜盼望着郑成功反攻。所以吴六奇认为广东的禁海令必须加倍严厉地执行。不用卢崇峻多做督促,吴六奇就把禁海当做头等大事来抓,派出麾下官兵日夜沿海巡逻,捕杀迫于生计而冒险出海的渔民,唯恐不能把他这些贫苦的广东同乡斩尽杀绝。
    在全力抓捕杀害广东渔民的同时,吴六奇还双管齐下,出动大批绿营在海岸边设立界石,并反复拉网搜捕,凡是越过界石步的人律杀无赦。作为个潮州人,吴六奇在自己父母祖先的故乡执行了最彻底的禁海令,甚至不满足于黄梧建议的十五里禁海区,而是把沿海五十里内的父老乡亲杀了个干二净。
    铁面无私的吴六奇对故乡不但不肯网开面,甚至更加严酷无情,这不但让尚可喜卢崇峻都很满意,北京清廷也因此大为赞赏他的忠诚,授予吴六奇少傅兼太子太傅的爵位。
    今天聚集起来议事的这些渔民,为首的名叫周玉,在吴六奇的反复围剿下,周玉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风声是越来越紧了。”周玉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丝笑容。他本家的两个叔父都失手了,被巡逻的广东水师官兵抓住,船上的渔民无论年纪大小概不赦,人头被挑在旗杆上送回衙门去请功。现在每次出海捕鱼,简直就是去鬼门关上闯遭。
    好多与会的人都抱着头言不发。有些人因为怕事暂停了出海,原以为只要避过了这阵子风头,日子还是能够过下去的。没想到几个月来风声天紧过天,本来渔民就没有多少储蓄,就是天天出海都难保家里的老人孩子不挨饿,何况现在呢!他们聚集在起,最初想着的就是互相有个照应,交流下官兵巡逻有没有盲区,可以让他们去死中求活。但这种地方越来越少了,而同伴却在日益减少。
    “王老大呢?”周玉没有立刻说出他这些日子直在盘算的念头,而是想等人都聚齐以后再吐露。但他左等右等,好几个年长的老渔民仍是直没有到场。
    “王老大?不在了,昨天越界的时候被捉住了。”听到周玉的问话后,个坐在远处的渔民压低声音答道。
    人群里响起了片嗡嗡声,都是为王老大叹息的声音。这个老渔夫总会和大家分享他打探到的潜越封锁线的途径,因此在众人心目中有很高的威望。另外几个没来的人,也都遇到了和王老大般的下场。吴六奇在广东沿海设立起密不透风的界石标志,凡是越过界限步的汉人,绿营官兵都有义务把他们当场格杀。杀人不但不需要上报,而且如果绿营官兵手软的话,还要与越界的渔民同罪。
    在禁海令的早期,绿营士兵有时还会接受贿赂,有时也会对女渔民和小孩网开面,毕竟很多绿营兵都是广东老乡。但吴六奇同罪的政策下达后,这些通融就统统消失了。那些冒着风险出海,想为家人寻口食物的打渔女子,和她们的丈夫起被杀死在海边。为了震慑广东的汉人不要触犯清廷的律法,这些首级摆在界石上排成串。
    在吴六奇的家乡潮州地区,封锁线上的首级密密麻麻,有鲜血淋漓的,更多的则是白骨骷髅,任何新鲜的人头很快就会被鸟兽吃得干干净净。
    “没有活路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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