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德之上流剑神》第五十一章：道可道

    湖畔，罗赫百无聊赖的抓着石子打水漂，身后衣物与肌肤摩擦的悉索声，并不能撩动他的心弦。
    “那个，我换好了。”
    “这种事情不用和我打报告。”抓起一颗石子笔直投入湖中，罗赫站起身来道：“我问你，我为什么会掉到这里，我应该已经死了的。”
    “……”精灵少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半晌才道：“没死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我原本以为我会落入深渊，或者干脆死的连意识都不剩，现在有这么一块静谧的地方待着倒是挺不错的，但是。”
    罗赫话语顿了一下，想起外面那五十个被自己拉来的人，还有赫伊德的拜托，长长出了口气道：“我必须要打败贝利亚斯。”
    贝利亚斯？精灵少女眼中再度涌出了好奇，她想了想，记忆里随着这个名字浮现出很多画面，里面一幅幅都是贝利亚斯，有在屠戮的，有在与人交战的，有在雪山之巅被围困的。
    狂暴的肌肉与怒气，横扫一切的大剑。
    在暗黑圣战中一人可抵千军，纵横无敌的愤怒骑士。
    只是画面来到了最后，贝利亚斯被两位圣者配合下属联手擒下，被封印在了异次元之中，最后的一幕便是斯特鲁山巅，他不甘的咆哮被光芒淹没的那一幕。
    元素的风暴狂涌，异次元的裂缝被撕开，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丢垃圾般，扔进了外层空间之中。
    记忆在脑海中回溯完成，精灵少女宛如亲身经历了那场战争，只是她有些不懂，轻声问道：“贝利亚斯已经被人类所封印，距离现在不过是百年左右，一般封印术的有效时间，是以千年为单位计算的。”
    “百年？”
    罗赫疑惑了，他望着精灵少女仔细看了看，突然问道：“我现在是在哪里？”
    “格兰之森。”
    精灵少女笑着回答了罗赫的疑问，以精灵古语吐出的词汇，带着一种神秘而幽静的气息，恍若言灵缠绕着罗赫的身体，这座森林似乎是在围绕着少女起舞。
    “哪一年？”
    “……我不是很懂人类历法，应该还是佩鲁斯历吧，也许？”
    刚刚喜悦的回答，瞬间化作了无知的尴尬，少女红了脸，她对于精灵而言出生的并不久，有很多知识都还没有学习，像是历法这种问题，换做任何一个成年精灵，应该都能随口答上。
    罗赫脸色逐渐垮了下来，他无语的转头凝视着湖面，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听说过德洛斯帝国吗？”
    诶？
    这一下又问到知识盲点了，精灵少女摇了摇头，耳朵尖红红的，一点都不像是传说中近乎全知，知识与魔法皆是渊博如海，有着无尽秘宝的精灵。
    啪的一声，罗赫将手盖在自己的脸上，他就知道出问题了，能活着固然是好事，但是怎么就来到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而且时间上也不对，这真的不是幻觉吗？
    甚至于，罗赫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死去了，如果死掉的话，反倒好解释眼前的一切。
    活着的话，那就是遇见鬼了。
    “如果有苦恼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我会尽量帮你的。”
    察觉到罗赫的心灵滋生出焦躁，精灵少女轻笑着坐在岸边，用手撑着自己的脸颊道：“长老说过，难过的时候就要说出来，风会带走你的烦恼，同时将你的朋友带来身边。”
    “那就完蛋了。”
    罗赫没好气的坐在岸边，继续抓起了石子开始水漂大业，习以为常的道：“对我而言，烦恼这种东西就和牛皮糖一样，甩不掉不说，还会黏上更多的麻烦，难过的话，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听。”
    “为什么。”坐在罗赫的身边，精灵少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炙热且冰冷，但无论是哪一者，都和温暖相差甚远，总是徘徊在极端上。
    “因为你把所有的东西说出来，大家就会察觉到你的弱点，进而上来和野兽捕食一样，针对你的弱点杀死你，吃掉你。”罗赫的气息又焦躁了起来，盈满的杀意不断自身上滋生，淡漠的道：“只有比他们变得都要强，才能抹去烦恼。”
    好烫。
    精灵少女肌肤被突然升高的温度烤的通红，红瞳倒映着罗赫那焦黑如基岩的肤色，突然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会到这里。
    清凉而舒适的夜风，吹拂在精灵少女的手臂上，柔和了过激的温度，她没有尝试说什么去肯定，又或者否定罗赫的焦躁，而是仔细看着罗赫打水漂，他的力量很大，石头落入湖面总能溅起很高的水花，一圈圈的涟漪，是湖面被力量打破的证明。
    只不过——
    精灵少女憋着笑，看着罗赫一个又一个石子，在扔出去的同时就沉默在湖中。
    越扔罗赫脸越黑，同时力量越大。
    噗通，罗赫将手里最后一个石子也扔了出去，只见这颗石头在水花蹦跶了一下，带着一股强劲的前冲势头，像是要上演轻功水上漂，哪知才迈出一步，就因为身体不平衡，直接跌进了湖里。
    噗哧。
    在最后一颗石子，也决然的上演了跳水表演后，精灵少女调皮的笑声，终于还是露出了小尾巴，只见她连忙背过身去使劲咬住牙齿，但肩膀还是在不停的颤抖，几乎的咳嗽了出来。
    “要笑就笑，有什么好忍的。”
    “没，噗哧。”
    转过头来，精灵少女看见了罗赫那张黑脸，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问道：“你知道吗，你手中的石头，特别想森林里的牛头人，小萨乌塔他们玩水的时候，就是这样噗通扎进去。”
    诉说起自己的朋友的情况，精灵少女眼睛放出了温暖的光芒，双手张开比划的时候，像是能拥抱整个世界，那种天真浪漫的表情，看的罗赫有点入神。
    他没有听清少女中间讲的是什么，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道：“可是，就算是最凶猛的牛头人，也有像是洗澡这种不会生气的时候，平时打架的大家，也会互相静谧的浮在水上晒太阳，还会互相擦背呢。”
    夜晚的月亮，明明没有太阳的温度，却带着沁人心脾的暖意，罗赫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湖面，说不清在想着什么。
    最凶猛的牛头人也会有安静的时候吗。
    哒哒哒，身旁石子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精灵少女的大眼睛闪烁着快乐，她的力道没有罗赫的大，却打出了一个漂亮的三漂，笑容明媚的像是春天的阳光：“我比你扔得远诶。”
    罗赫原本思索的表情，瞬间就臭了起来，他极度不爽的看着三漂的连串水花：“有本事再扔个一样的。”
    话音刚落，精灵少女手中的第二颗小石头便脱手而出，直接打了个罗赫难以望其项背的五漂，举起双手笑道：“哈哈，喂，我们来比赛吧。”
    “比赛？”罗赫脑袋上冒出了问号，他不知道就这么一个无聊的水漂游戏，以及什么都没有的湖岸，究竟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更遑论比赛了。
    “是啊，人类总是渴望着进步，长老说他们每年都要举行各种各样有意思的比赛，原本我还不是很理解，但你教我的这个，真的很有意思。”
    抓起一把石头，精灵少女将之塞到罗赫手里，然后拉着他站了起来，指着河对岸道：“我们比谁扔得远，谁输了就给对方讲故事，好不好。”
    “不好。”
    不假思索的予以拒绝，罗赫没有兴趣给这种无聊的事情投入时间，既然没有死，那就要找回去的路，打水漂算是什么事啊。
    “……唔，你真的是比萨乌塔还要倔呢，要是乌塔拉大人有你这种子嗣，肯定天天打你屁股。”有些不满的转过头去，精灵少女轻声抱怨着，然后越说越小声，因为她发现罗赫貌似很不爽。
    不是貌似，罗赫是真的很不爽，他捏着石头道：“很有胆量啊，我问你，人类举办的比赛都有奖励，又或者彼此会赌些什么，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啊？赌博？长老不让赌博，说那是一种堕落的表现。”精灵少女连忙摆手，示意不赌，但说起输了怎么办，倒是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想了想道：“输了，我就给你一些野草莓好不好。”
    “不好。”
    又是一句果断的不好，罗赫抛着手中的石子，那足以吓哭小孩的焦炭面孔，带着几分不满的道：“如果你输了，我要打你屁股。”
    “！”
    精灵少女退了好几步，脸蛋像是红苹果一样，蔓延到尖尖的耳朵，还有白皙如玉的脖颈，她慌张的摇着头道：“不行，这个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刚刚不是还想打我的屁股来着？”罗赫皱着眉头：“如果你赢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随你挑选。”
    “不是刀山火海的问题，这个真不行。”
    “两个要求。”
    “不是数量的问题，长老说过，男女之间不可以有过于亲密的举动，至少要等到成年了才可……”
    “三个要求，来不来，不来就算了。”
    “……不打屁股行不行。”
    “不行。”
    极度操蛋的对话，罗赫与精灵少女各自拿了五个石子站在湖边，他说道：“规则很简单，谁扔的石子距离远，谁就赢，可以吗？”
    精灵少女脸色有些窘迫，像是不听大人话，偷偷跑出去玩的小孩子，没有注意到罗赫表情中，那种意味难明的目光，低声道：“可以。”
    “好，那么你先扔吧。”
    罗赫单手抓握五个石头，无所谓的站在那里，像是对于胜负的结果毫不在意。
    精灵少女抿了抿嘴，不得不说罗赫的水漂，打的确实不好，这给了少女胜利的信心，她握着石子轻轻祷告了一声，然后捏住其中一枚，以刚刚那种感觉漂了出去。
    可以，这样的话至少能完成三漂，思及刚刚罗赫那种扔出去就沉掉的表现，精灵少女有信心的握住了小拳头。
    只是她的石子刚刚接触到水面，同样的一枚小石子自旁侧以电光石火的速度磕来，竟是直接将之击沉在了湖里。
    沉闷的涟漪，湖水真实地反映着两人石子的距离，精灵少女惊讶的转过头来，却见罗赫那张很是认真，没有分毫客气，甚至可以说满是淡漠的表情。
    看到这个表情，精灵少女恍然大悟，明白了罗赫刚刚规则的陷阱，但是她没有哭泣，也没有放弃，反而精神焕发的回过头，认真的凝视着湖面，略作沉吟，飞快的抛出第二个小石子。
    嗒！
    石头粉碎的声音，在湖面上打出了爆散的粉尘，罗赫单手抓着剩余的三颗石头，拇指和食指像是炮架一样，将石子运送到两指之间，等待着接下来的较量。
    精灵少女没有着急出手，而是略做思考，忽然双手合拢然后左右开弓，灵巧的抛出两枚石子，划着轻灵的轨道朝湖面落去。
    但她尚未来得及露出笑容，两颗石子便被袭击而来的捣乱者打得粉碎，同时坠入了湖中。
    这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比赛。
    精灵少女望着湖面那如雨落下的点滴涟漪，此起彼伏的不断绽开，表情渐渐安静了下来，并没有委屈，而是望向了罗赫那张，似乎即便在阴影中，她也能看见的，满是认真的表情。
    “在我记忆中，有一个星球，每四年会举办一次奥运会，那里各个不同肤色的人会同台竞技，将体育与和平的精神传扬发达，是比赛与竞技精神的体现。”
    “每一个人都应享有从事体育运动的可能性，而不受任何形式的歧视，并体现相互理解、友谊、团结和公平竞争。”
    “这种精神，被称为奥林匹克精神。”
    罗赫诉说着自己的记忆，他扬起手臂，犹如弓开满月：“可是如果没有胜利，要理解、友谊、团结，还有公平又有什么用，这场争斗是我赢了。”
    说着，他手中最后一颗小石子向着天上高高抛弃，似乎为了让精灵少女能看的清楚，在月光下划过一道不是最远，却肯定是最高最清晰的抛物线，直接扔进了湖的正中央。
    这个湖非常的宽阔。
    中央的区域，是即便小石头二十连漂，豁尽全力也到不了的地方。
    这样的举动，就好像是在告诉精灵少女，开心与快乐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罗赫转过身看着精灵少女，语气深沉，内心不知是在低诉，还是在咆哮的道：“我有困难，从来都是自己解决的，用你所见到的这种方式。”
    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去，朝着月光照耀不到的森林深处前进，若是没有路那就开出一条路来，总是用作弊或者暴力的手段去解决，这样坚硬又脆弱的双面性，即是罗赫的本性。
    明明有着力量护身，也没有绝对的自信，会害怕，会去追寻祈求更多的力量，行动和言语会矛盾不一。
    可是他刚迈出一步，便听到了精灵少女的笑声，身后湖畔上吹拂的微风，像是在他的心底深处打转，痒痒的，轻而易举的绕过了他的坚硬，就像是卡赞的血海一样，触碰到了他脆弱的部位。
    不同的是，这次罗赫并没有受到伤害，他只是本能的回过头去，看见了精灵少女开心的笑颜。
    还有，被她抛出去的那颗小石子。
    小小的石子在湖面不断打着水漂，精灵少女扔的很好，连续漂开五朵相同的涟漪，罗赫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小石子再踏一步，便会坠入湖中。
    可就在即将坠落的时候，这个萦绕着微风的湖面上，忽然有一尾鱼儿凌空跃起，身姿在月光在欢快活泼的甩了下尾巴，像是嘲笑着罗赫的脆弱，扭着小屁股一股脑冲过了湖中心，抵达了对岸。
    “你看，我扔的比你远，是我赢了！”
    “作为比赛奖励，你要实现我三个要求不对，是愿望。”
    举起双手，精灵少女很认真的思考着，最后一拍手笑道：“首先，给我讲故事！什么是奥林匹克啊，是外面的世界吗？”
    月光下，人类少年望着精灵少女，久久不能言语。
    他，输了？
    而且，是被堂堂正正的击败了，从方法到信念，还有脸上洋溢的笑容。
    怅然若失，又似乎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
    就好像刚从湖中游上来，但又似乎是很久以前，他就开始憋气了，一直憋到现在。
    面对精灵少女那充满好奇，以及胜利的自信笑容，罗赫挠了挠头，无奈的道：“好吧，我给你讲。”
    “那么，先从奥林匹克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