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祖于海外华夏国借鉴来的典籍开创了皇朝文明,这为蒙童所熟知。据说在祖洲,幼儿开口学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叫爹妈,而是“阿鸥”。这两个字,便是对他的爱称。
阿鸥究竟为何意,没人说得清,就像没人知道圣祖在海外经历过什么一样。后世之人依傀儡戏或书中记载,把华夏国想象成等同于仙界的存在。
其实不然。他看见的,远比人们所能想象到的要多得多。但他认同一句话:绝圣弃智,大盗乃止。
所以,所谓的海外历史,只是他老人家愿意留给后人的东西。哪怕是皓首穷经的皇族学者,他们可以把历史抠得很细,能知道田齐桓公、齐威王因齐生于公元前378年,可却永远无法得知,也在这一年,在遥远的爱琴海畔,古希腊城邦出现了一支底比斯圣军。
留克特拉会战和特洛伊战争同样出名,因此关于底比斯圣军不多赘述。这里单说一个人,他就是东楼国的国君,公孙万年。
他弄出的军团当然不能和圣军相提并论,这受地域、种族和文明所限,也许还关乎到信仰。但公孙万年确也这么干了,在禁军和诸多门派的剑客当中,他挑选出一双双同性伴侣,纠合成一个所谓的“万年军团”。
注意,是伴侣,所以千挑万选,总共就凑齐二十对。四十名剑客组成了万年军团……什么心态?万年后对对?还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就如卫懿公好鹤,久而久之,万年军团真就自觉高人一等,渐渐竟也具备了不俗的气势和凝聚力。
这事儿要让秦毅知道能吓一跳,公孙万年的灵感还是来源于他。
你不是搞了个什么兄弟班吗?咋咋呼呼弄得挺烟熏气,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寡人的手段。
早在近江遇刺之日,院主就推测出是瀚海人在背后主使的。所以先君公孙义曾于殿上拔剑,亲手在王座后刻下了“踏平牙帐”这四个字。
公孙万年没忘,可他没勇气踏平牙帐,他连沃海关都踏不过。这人魄力不足,唯独阴险有余。当上国君后,对于天下事他拣着有意思的浏览,广漠国的执政制度他不关心,却是对兵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经营赛?”他轻轻地念叨着,内心充满神往。暗道若是寡人去了,还能有你们什么事儿啊。别的不说,就把那地热泉修起来,坐等着捞钱呗……
了解到十日试炼时,公孙万年安静下来。他意识到这是个报仇雪耻的绝佳机会。派高手去牙帐,想办法扮成平民混进赛场,将四部的候选人统统杀掉,也让他们体会一下举国同悲的滋味。
这件事庸才无法承担,便落到了万年军团的肩上。
天罚九年开春,在错开冬日的寒潮之后,已掌握了瀚海话的万年军团出发了。四十人托名走私商贩,由永定城的守将出面,为其从绿洲雇来一支两百多人的武装卫队。
牧场主人会觉得奇怪,明明已经带足了买路钱,为何他的人再也没回来。当然,路太长了,沙漠的夜也长,那些向导和武夫们难免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事,嘴巴便永远闭上了。
万年军团没有背剑,他们背着筐,挑着担,马上驮着茶叶和布匹。四十人,只能算是中等规模的走私队伍,在打点过后,守关军士象征性地翻看一下就放行了。毕竟这种年月,商贩还是强盗,他们不想分得太清。
前往牙帐的路途中没遇到任何麻烦。广漠国也有生洲派来的奸细,这些人在摄图狼主城和沙滩城中间的一座小镇上与万年军团接上了头,把后面的事情全安排妥当。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四十个人里面,有一位曾在清凉山的执教院任职,而他的伴侣来自太初剑宗。俩人对于秦毅太熟悉了,只是,五月节那天,他们穿城而过时被沙滩城里游行舞蹈的大脚“少女”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没看到在主街道的另一侧,有个神情错愕的青年,他隔着游行队伍,与他们平行交错。
七月下旬,秦毅还未动身时,军团就先到了牙帐。潜伏在城里的东楼奸细带着他们卖货买货,赔了个精光,便只好去人市上打短工,等凑足了路费再回乡。剑客是外行,可那些能在红砂鼻子底下活到今天的密探却不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为避免因长期滞留都城而被近卫军二营给盯上。
另一方面,奸细也提前做足了神选堂以及十日赛的相关工作。主动报名之人,先要由居住地的里长出具书面担保证明,而后神选堂总务部还会进一步核实,看看他的资产、祖籍,验证他是否修炼过内气、以及在邻里间的口碑如何……不可能。那除了把红砂招来是绝无可能通过的。
第二条路是请有资格进场的商人推荐。东楼密探的手里掌握着几个人选,可以免去神选堂的检查。但问题是,一个两个能行,四十个人就太多了,与商人搭建起的友谊不值得人家冒这种险。
最后就剩唯一的办法——成为王臣府里的护卫或仆役。只有这样,才能安全地将军团送进赛场。
剑客们白天揽活,晚上就详细分析密探搜集来的材料。他们到来之前,奸细压根儿不关心神选堂,而此时提名尚未公布,东楼人更无法像红砂一样进行评估,该如何确定谁是候选人呢?
即便在两人组成的团队里,当中也要有一个能说了算的。万年军团相互间以编号称呼,他们的领头人代号是“壹”,于是别人就叫他“壹号”。
壹号在承明剑宗还是一名弟子的时候,他曾担任过侦逻队的队长。此人缜密、多疑,深得门主秦鑫器重。若非公孙万年亲自登门,别人绝要不走他。
这天晚上,壹号看过材料后询问密探:“就这些?和昨天拿回来的有区别吗?”
“也只有这些了。为了不惊动红砂,我们只能从外围打探,而这种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壹号不置可否,他想了一下,说:“试试经营项目。我研究过了,候选人会在比赛前登记,但他们总不能到最后一天才接手,尤其是盈利项目。怎么样?”
“不行。”那人摇头,“各部的经营都很分散,同样从表面看不出来,咱们人手有限,无法去做深入调查。”
这次壹号思索了很久,以至于密探有点走神,直到他被一阵惊悚的笑声激得毛发竖立,才听见对方说:“哎呀呀,是我的错。怎么就忘了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最有效呢。你……哎,我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呀?”
“……”
“你听着,从明天起,什么也不要干了。就派人去盯着各部的驻都使团。这就和咱们国家的门派一样,对于精英选手,待遇是不一样的,他们肯定要巴结。”
“明白了。”
“哦,还有王宫,看看有没被邀请去宫里的学员。”
“可以。”
仅仅过了数日,达坦进宫,还有乌延光兄妹去使团驻地的消息就先后传来。壹号指示,尽可能多地搜集这两个人的材料。于是,隔天下午,牙帐的一家皮货行先后给拂林狼主城发出三封飞信,急需串货;另有一家酒铺也分两天四次传信莫离部,随件还附上款子,要求再送一批今春的新酿。
两部的东楼奸细收到信后会马上备货,并以最快速度联系运输队。而在不同的几封书信里,他们能读出真正的命令,这种方法传驿站是无法识破的。
等打探到需要的情报,一封已确定货物发出时间的书信就会传回牙帐。信上可能要提到某位双方都认识的亲朋,比如他家的孩子长大了,性格很好,人不错,就是贪玩不爱习武,或者对成家立业颇不上心……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小孩,便是希望得到新酿之人想知道的全部内容。
阿瓦尔部的候选人始终是个谜。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密探又岂能甄别?还有秦毅,都到悔过堂敲打上铁棒了,而东楼人还当摄图部不会参选。
真正将他几人一并暴露的,正是花月海的那次聚会。万年军团大受鼓舞,在确定他们全是竞选班上的弟子后,决定就将参会之人一并除掉。但在此时,苏伐谦又成了一个谜。
密探费尽心思从拂林使团一名低级雇员的嘴里得到了名字。他无法责怪摄图部的手下,鉴魂神迹这种事,他们最多当个奇闻听听,不可能花钱传信,而剑客经过时他们又只受命协助,并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更不会多嘴。
“能搞到他的画像吗?”壹号问。此日距离他们上面的那次谈话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估计是不行。”密探说,“而且摄图那边能收集到的情况也只有这么多了。”
“真是无能。比香国的质子你们找不到,一个小小的狼娃子,你们竟也搞不清状况。”
密探嘿笑一下,“是,”他说,“我们是无能,但要没有我们,你和你的人不出三天就会被红砂给揪出来。更别说溜进十日试炼场地了。”
“红砂……他们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我只是说了一小点儿。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放弃寻找那个质子了吗?”
“放弃?”
“对,你没听错。因为这里是广漠国。在这片土地上,很少有红砂不知道的事情,他们肯定也知道他来了,也想找他,而如果连红砂都找不到的话,无论我干什么,都只是白费力气。”
壹号很高傲,却不自大。他其实也认可这名密探的能力,于是没有反驳,转而问道:“你刚说打进十日试炼那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我正要说这事儿。”密探从怀中抽出张皮子,交给壹号后言道:“入冬就要开赛,这两天已经审核完私人报名,马上就要从臣子府上调杂役了。我选了几个能说上话的,你看看。”
壹号抓过灯快速浏览一遍,也没说谁行谁不行,他指着涂抹掉的一行问密探:“这个为何抹掉了?”
“嗯,他是个告老辞官的掌库,被御庭特赐在家开府,门庭显赫,是最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我们搭不上。原本有位田部吏是他的同乡故交,这人对商铺都挺照顾,咱年节不落地孝敬,不难求他办点事,但……已经找过了,他说够呛,说掌库府里不缺使唤的。”
“直接去找正主不行吗?给他送礼,投其所好。”壹号问。
密探摇头,他笑了,说:“干了半辈子掌库的人什么没见过,送礼没用。除非……”
“除非什么呀?”
“这人喜好有点特别,我说了,你可别多想。”
壹号也笑了。“是否我辈中人?”他问。
密探瞧着别处,点了点头。那阵介于嗓音和鼻音之间的笑声他又听见了,壹号说:“如此甚好。你去打点田部吏,请他尽快宴请掌库,只管推荐仆役。另外……不管花多少钱,明天给我弄四十套舞服来。”
说这话的时候,壹号脑子里想的是在沙滩城见过的那名男扮女装的舞娘。
“四十套?就在我国一下也弄不来啊,在这瀚海……”
他话音顿住,因为壹号无声地摸出一枚小印章,举过灯前。
密探当即跪下。这是国君之物,有了它,可以和飞来驿签订火信。在牙帐城,私人并非不能直接联系飞来驿,只是有合约在先,不经传驿站人家不接待你,但三翎以上的羽檄和火信不在此列。
跨洲的羽檄件一来一往,飞来驿设在元洲的总部乐疯了,只合并收取了一枚火信的代价。
四十套舞服是公孙万年亲自在宫中挑选的,他自己还穿上照了照镜子,你别说,我见犹怜。这钱花得值啊。
第二天夜里东西就送到了。再过两天后的那个晚上,老掌库将四十名妖娆的剑客,带回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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