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盯着平昌王看了一会儿,似乎是不认识眼前的儿子了一般。
良久之后,皇上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案牍:“朕还记得,那时候你六岁,与这桌子一般高。朕当时被前太子算计,被先帝斥责,十分失意。旁人都以为朕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劝慰两句。只有你一个孩子来到朕面前,跟朕说,你以后必定学得文武艺,帮父亲的忙,不叫父亲再这般委屈。”
平昌王似乎也陷入了回忆,脸上扬着暖暖的笑意:“儿臣记得,父皇那天阴沉了一日的脸色,终于展颜了。”
皇上笑了笑,随后皱起眉变了脸色:“怎么当时那么懂事的乾儿,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要这般疯魔?嗯?”
平昌王也渐渐敛起了笑容道:“父皇当日是被冤枉的,心里十分委屈憋闷,也定能体恤慧妃被冤枉该是如何委屈。儿臣从未改变,父皇也好,母妃也好,亦或是慧妃,儿臣只是不想让最亲近之人受半点委屈。”
皇上沉默了片刻又问:“那你现在是要为了一个侧室来委屈朕?”
平昌王拱手道:“儿臣不敢。儿臣知道,什么事父皇心中都明白,只是为了大局不得不委屈了慧妃。儿臣若执意要父皇做出决断,恐怕会让父皇为难。因此儿臣情愿自己去做这个恶人。”
皇上挥了挥手沉声道:“朕不为难,你也不必做这个恶人。带着你的人回去好好呆着,否则你才是真正让朕为难。”
平昌王这一次彻底对皇上死了心。
这种苗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比之皇上对谢怀璧的态度转圜再往前,平昌王惊觉,其实从清嫔降位开始,他对他的父皇的感情似乎就变了味道。
他开始逐渐怀疑起皇上是否假戏当真,忘记了当年清嫔为他都做出了什么牺牲。
这些年来,皇上似乎越来越把他和清嫔的牺牲当成理所当然了。
平昌王的面色逐渐凉薄了起来:“父皇,儿臣自然不会让父皇为难。让父皇为难的,是作恶多端之人。若不是她们想着杀人灭口,也不会一朝翻到了公堂上,让满京城的百姓看在眼里。”
皇上皱眉问:“什么?满京城?”
平昌王点了点头:“是因为徐氏将人扣在了王府,那两个人的亲眷走投无路,才告上了公堂。本来儿臣也不欲管,可府引把儿臣叫去对簿公堂,儿臣也是到了才发现,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皇上一把拍在桌子上怒道:“朕看她们是太过有恃无恐了!”
平昌王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真话皇上从来觉得不好听,只有做局耍手段,皇上才心甘情愿陷进去。
将人传进来之前,皇上揣着怀疑又问了一遍平昌王:“果真闹得人尽皆知?那为何府引没有告诉朕这些?”
平昌王无奈笑了笑:“若是告诉父皇这些,到时父皇不得不做出什么决断,岂不是他的罪过了?他不外乎是想让儿臣恶人做到底罢了。”
皇上气得说不出什么来,最终一挥手:“传进来!”
皇上并未让平昌王将那牙婆兄妹传进去,单传了徐美人,而后又让平昌王回避。
御书房里,皇上与徐美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许久。
“你如今本事大了。吃醋争宠烧了个王府,还显摆到朕面前来,闹得鸡犬不宁,俨然是王府的人了。”皇上说得阴阳怪气,话里总有些醋意一般。
徐美人跪在地上,看着皇上的眼睛亮晶晶的:“奴婢不敢。若不是皇上总不愿相见,奴婢还以为皇上早就忘了奴婢了。”
皇上叹了口气:“朕若忘了你,你以为你能在平昌王府耀武扬威这么些年?”
徐美人不屑地笑了笑:“在王府里风头再盛有什么稀罕。奴婢只是怕要老死在王府里,若不去争抢,怕是将来凡儿没有个好前程了。”
皇上责备的语气里有了几分无奈:“胡话。朕几时说过不管凡儿了?如今不是接来了宫里好好教养着,用得着你上蹿下跳这般闹腾?如今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徐美人的笑意里蒙上了一层悲凉:“是啊,凡儿已经有了着落,皇上也不必考虑奴婢了。奴婢若不闹出些动静,怕是这辈子也见不到皇上了。”
皇上又是盯着徐美人,语气里满是质疑:“为了见朕?你在平昌王府忙着,朕的耳朵这些年来可一刻没闲着。你如今是正经的平昌王府人了,整日忙着与旁人争风吃醋,还会惦记着朕?难不成还都是为了见朕才闹出的动静?”
徐美人笑了笑:“皇上圣明。”
皇上责备了一句“幼稚”,却笑意渐浓了起来。
屋里的气氛就这样缓和了起来。
“朕跟你说了,那几年朕才继位不久,多方盯着朕,只怕揪不出来什么错处,若是让旁人知道朕与你有了孩子,还不把早朝大殿的房顶掀了。朕让你去平昌王府藏身,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朕已经渐渐把握了这些人,以后自会想个法子将你接回来。你自己胡乱闹这么一通,如今怎么收场?”皇上半是无奈半是生气地问着徐美人。
徐美人略有不屑道:“奴婢自知出身微贱,不敢求皇上给个名分,只要知道皇上心里还有奴婢,奴婢就放心了。”
皇上叹了口气:“朕若心里没有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在这里说话?任平昌王如何折腾,朕才懒得管。”
徐美人发自肺腑地笑了:“现在王爷知道了,皇上准备怎么做?”
皇上摇摇头:“朕还没想好,你觉得呢?不如就趁机找个说法,让你进了内狱,过两年等风头过去了,说你死在狱中了,改名换姓入宫伺候,怎么样?”
徐美人直摆手:“内狱两年摧残折磨,奴婢定是颜色尽失,人老珠黄。”
皇上也不强迫她,只问她:“那你可有主意?”
徐美人点了点头:“奴婢这次虽然是主谋,可是也没想闹这么大。之后觉得不对让人去查探,才知道那些火药大多数还是王妃安排的。奴婢前思后想,她定是一来想让慧妃罪过更大,二来量安排得大些,说不准还能炸死我。”
皇上盯着徐美人又看了良久,忽然灵光一现:“你故意的?”
徐美人笑得十分狡黠:“皇上半年前嘱咐奴婢折腾王妃,怕平昌王年轻气盛一朝与王妃真的成了夫妻,与谢怀璧勾连起来,要彻底让他们对立。奴婢琢磨小打小闹总是没意思,按下去又浮上来,不痛不痒,还不如一步到位,叫她再不能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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