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铃医录》芒种 十二

    梁书一脸痞笑的被刘培中轰出了会客厅,半个刑部的人都听见了刘培中中气十足的那一声怒吼。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老好人刘培中竟然还会骂街,看向梁书的眼神中不由又多了几分鄙夷。
    梁书倒是很开心——老头子的底气这么足,再活个十年八年应该不成问题。
    看着粱书洒然离去的身影,厨子老孙终于忍不住,恨恨的呸了一声,嘴里碎碎的念叨着:“下辈子俺也投个好胎,怎么也得找侯爷当爹,啊不……侯爷算个屁,最次也得是公爷!嗯……公爷也不行,说起来,还是王爷好……”
    老孙一边干活一边叨咕,没过多久,便沉浸在对来世的畅想中难以自拔。旁边的车夫看的有趣,一边从板车上卸货,一边搭话:“王爷有什么意思,不如找个当皇帝的爹爹,等他死了,你直接当皇帝多好。”
    老孙头也没回地摇头道:“你个赶大车的懂个六啊,你以为那皇帝是好当的?白天上朝,晚上还得陪那三宫六院的娘娘们睡觉,俺这个身子骨怕是扛不住啊。”
    老孙回头一看,见搭话的人很是眼生,又在头上扣了一顶大草帽盖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容貌,便警觉地问了一句:“诶?!你是谁呀?俺咋么见过你?”
    车夫呵呵一笑,一边卸车一边解释道:“马老七是我堂叔,他今天不舒服就让我过来送菜了。”
    老孙打量了车夫两眼,疑惑道:“堂叔?我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你啊?”
    车夫赶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解释道:“小的是来京城探亲的,过些日子就回去了,并没打算久留,堂叔没跟您提起也不奇怪。不过您放心,规矩我都懂,这里有五斤肉是特意孝敬您的。”
    老孙看在五斤肥肉的份上便不再计较他的来历,只是嘴里啧了一声,责备道:“你懂个六啊,这事儿哪能说出来,一会儿去后厨把东西放哪儿就行了,记着,看着点儿人,别让别人瞅见。”
    车夫连忙赔笑点头:“诶呦,堂叔也没把话说清楚……得亏有您提醒,我这初来乍到的,还请您多担待着点儿。”
    老孙拍了怕肥大的肚皮,咧嘴一笑:“好说好说。以后遇上事儿了你就提我俺胖子的名号,附近谁都能给个面子。诶,俺看这天儿可是要下雨,你麻利点儿啊,这青菜要是淋了雨水俺可就不要了。”
    车夫很爽快的应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干活儿去了。老孙拐进厨房之后,车夫的耳朵动了动,确定了四下无人,他伸手从坛子里摸出来一个草纸包,快走两步闪身躲进了一个拐角,再次确认周围没人之后,他才纵身一跃上了墙头。
    厨房的院墙后面便是马棚,长长的一溜马厩前面停放着几辆马车,车夫绕到刘培中的马车旁边,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之后,便把手里的纸包塞到了车顶棚里。
    一切作罢,他又原路返回到自己的板车上继续卸货,待一切做完之后,他又从坛子里掏出一大块包着荷叶的猪肉,才往厨房走了两步,忽然又觉得直接把肉送过去似乎不太妥当,便索性把肉又装回到坛子里,连坛子带肉一并送了过去。
    一切做罢,车夫便赶着大车出了刑部后门。
    马车沿着兴盛街一直走,出了坊门之后,才在一间茶棚前停下。
    车夫跳下马车,乐呵呵的走到一张木桌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用草帽扣住之后,一并推向了同桌的老汉:“马大叔,这次真是多亏了您了。”
    老汉看了看草帽,又看了看满面春风的年轻人,笑道:“怎么样,见着人了?”
    车夫嘿嘿一笑:“见着啦,已经说好了,下月十五我们就走,远远地离开京城。”
    老汉点了点头,语气中却满是忧虑:“按说老汉我不该多嘴,可这私奔毕竟不是小事儿,逃走容易,这一辈子的名声可就毁了,年轻人,三思啊。”
    车夫的心情不错,听见老汉的唠叨也不气恼:“这京城就是个吃人的窝子,我只想早点儿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
    老汉点了点头,这才慢悠悠的拿起草帽,看见下面的银子,故作惊讶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你们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您放心收好,要是我们真能离开京城远走高飞,这区区一角银子算得什么。”
    车夫说罢便起身离座,冲着老汉拱手告辞:“老丈,我看最近似乎要变天,要是没事儿,您也进京城才是。”
    看着车夫远去的身影,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马老七笑着摇了摇头:“这后生真有意思,变天咋的了,难道阴天下雨就不出门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银子揣进怀里,哼着小曲便去付茶钱。茶棚老板看的奇怪,便问马老七:“诶,老七,那人是谁啊?怎么帮你送货还给你银子啊?”
    马老七解下几枚铜板递给茶棚老板,神秘兮兮的说:“你知道啥啊,我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是帮人牵红线哩。”
    话才说完,天上便响起了一声闷雷,茶棚老板便取笑道:“看把你给能的,还牵红线……抢了月老的差事,当心老天爷打雷。”
    马老七笑着啐了老板一口,便跳上马车走了——要是每天都能遇上这样的好事儿该有多好?
    又是一阵滚雷响起,打破了乾元殿中的沉默。
    大殿正中的丹炉里还燃着火焰,不过里面却已经空了。
    距离丹炉不远的地方,正有两个道人对坐交谈,其中一个身穿明黄道袍的,便是当今天子——皇帝赵昀。与他相对而坐的是一个青衣道人,道人生的慈眉善目,头戴九梁道冠,手持马尾拂尘,一捧长须飘洒胸前,端的是仙风道骨。
    这道人便是新来的天师紫阳真人。
    面对桌上的丹药,赵昀神情愁苦的问道:“仙长,这一炉丹药已经是黄色了,难道还是不成吗?”
    紫阳真人微微颔首:“丹气不纯,杂质太多,强行服用只怕有害无益。”
    赵昀神情痛苦的点了点头,良久后才又问道:“乾元殿已经是京城阳气最盛的所在,选用的天材地宝也都是世间极品。为何丹气始终都不能纯粹?”
    紫阳真人淡淡一笑:“炼丹一道不比照方抓药,除了炼制丹药本身的过程之外,还要时时注意气运。”
    听到气运二字,赵昀不由一怔,急道:“气运?仙长的意思莫非是说我朝的气运有什么问题?”
    “稍安勿躁,待贫道做一番推算。”
    道人言罢便开始掐算。只见他手指翻飞,脸上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释然,不多时,脸上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得赵昀的心也跟着一起跌宕起伏。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紫阳真人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眼见着竟似比刚才老了几岁。
    赵昀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开口问道:“仙长,如何?”
    紫阳真人点头:“虽然耗费了一些寿元,不过总算让贫道找到了丹气不纯的缘故了。”
    赵昀闻言大喜,赶忙追问缘由。
    不想,紫阳真人竟叹了口气:“唉,冤孽呀。”
    见状,赵昀才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紫阳真人手捻胡须继续道:“万物皆有因果,陛下的金丹之所以丹气不纯,皆是因为这皇城之中有一缕怨魂在此徘徊不散,金丹所需的纯阳龙气为这邪祟之气侵扰,故而才让师兄的丹术屡屡失效。”
    赵昀闻言,眼中立时闪出两道寒芒:“既是怨魂作祟那倒好说,劳烦仙长动用仙法打他个魂飞魄散不就成了?”
    皇帝的语气中满是狠辣与决绝,紫阳真人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继而连连摆手:“不可不可,那怨魂在京城盘踞已久,借着龙气已然成了气候。若是处置不好,只怕会累及旁人。”
    道人说完,见赵昀眼中的寒芒不减,又继续说道:“而且,那怨魂还与陛下大有渊源,若是贸然动手,只怕会有损陛下的福缘,若是因此伤了仙缘,那可就……”
    听说会有损福缘,赵昀这才收起眼中的杀意诚心问道:“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这叫朕该如何是好?”
    又是一阵隆隆的雷声,震得地上的丹炉也跟着嗡嗡作响,皇帝忽然有种错觉,这咆哮的雷声或许就是仁宗赵桓的亡魂在向自己怒吼?
    紫阳真人忽然抬头,幽幽说道:“亡魂震怒,今晚,怕是要死人啊。”
    赵昀一惊,慌忙向道人询问:“可是那冤魂要来找朕索命吗?”
    紫阳真人却摇了摇头:“陛下放心,贫道自幼修行五雷天心正法,不管什么妖魔邪祟都无法靠近贫道百丈之内。贫道先前已经算过,此一劫当应在雷部。”
    赵昀眉头紧皱,苦心思索紫阳真人所说的雷部指的是何人。雷部在天庭主管行雷,是专司刑法的机构,若是与凡间的机构比较起来,似乎应该对应着刑部。
    近来刑部正忙于复核地方的案卷,刘培中此时应该还在署衙办公,莫非……
    一念及此,赵昀慌忙问道:“仙长!可有解法!”
    紫阳真人微微摇头:“一切自有定数,自有缘法。若是雷部正神气数未尽,自然能逢凶化吉。如若不然,那便是他命中当有此劫。”
    狂风忽至,卷着豆大的雨点吹进了乾元殿中,两个小道童忙不迭的跑去关窗。就在绢窗关闭前的那一瞬,几道紫红色的天雷从天而降,把整个夜空照的亮如白昼。
    良久之后,远处才传来几声炸响。
    狂风裹挟着雨点,转眼的工夫就把街上的车马行人淋了个通透,即便拿了雨具,也难挡这风急雨骤,大批的行人便都挤在街边的屋檐底下躲雨,原本人流熙攘的兴盛街一下就空了出来,只留下一辆马车辚辚而行。
    马车的主人,是刑部尚书刘培中,老头子为人风趣又没什么架子,常跟附近的百姓拉些家常。
    见老大人这么晚才下差回府,百姓的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大风已经停了,只剩下大雨依旧倾盆而下。附近酒楼的老板正想拦住马车,请刘老大人在自己店里休息片刻,却忽然见到马车顶上没来由的爆出一阵火光。
    众人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马车便已被一股无名的邪火焚成了一个火球,辕马受惊,拉着火球在大雨中狂奔不止,终于拉断了车辕,自己逃命去了,只剩下破碎的马车仍在大雨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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