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把恶犬身上的伤口处理得很是细致。
原先摔断的狗腿以木棍支撑,用白麻布扯成的布条绑了个精巧的蝴蝶结,后背的大片伤口铺上浆糊一般棕黑的碎草药,而碎草药被堆成五瓣花朵形状,是这老色痞一贯的恶趣味。
老色痞抚一把白胡子,扬起满袖药香,温和地问:“满意否?”
何晏看罢,笑着回:“尚可。”
华佗立即揪住何晏私聊,“你知道猪肉铺子今天为何没开张吗?”
何晏腹诽:杀猪刀都甩人家棺材板上了,今天能开张才有鬼。“不知。”
“唉!”华佗佯装叹气,“那人呐,始终不信你娘嫁进曹府了,直到昨天看见你跟曹大公子同行,伤心的不行,跑过来问我是否确有其事,我同他说,是。”
何晏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他怎么认出我的?不是没见过。”
“你跟你娘长得多像。”华佗道,“别看他杀猪剁肉,实则内心脆弱着呢。”
何晏:“我送他个我娘亲笔签名的菜刀留作纪念,行了吧。”
华佗趴在柜台上,悠然道:“前阵子我始终想着,你娘嫁给他也算不错,虽比不得曹家地位显赫,但他是个正义良善的好人,保你吃穿不愁,这样我就能每天见你坐在猪肉铺子前当花瓶了,小美人剁肉,多有美感。”
何晏:……“滚。”顿了顿,“多谢了,我会处理好的。”
何晏没想过那五大三粗的老男人会对他娘用情至深,到底曾对他有恩,他不能坐视不理。
华佗点到为止,转开话题,“伤筋动骨需得百天,再过三两天外伤好全了,你把狗接回府上,好生照养着。”
何晏表示:我嫌弃它,伤好了把它扔出去流浪吧。面上微笑,“多谢。”
曹丕知他心中所想,轻声道:“放在后苑即可。”
何晏惊得炸毛,“靠!你听了多少?”
曹丕复述道:“伤筋动骨需得白天,再过三两天外伤好全了,你把狗接回……”
“停!知道了,知道了。”何晏了然:这是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
曹丕君子之风,并非有意探听,实在是这地方太过拥挤,除非手语表述,不然怎么着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华佗揪住曹丕讲述恶犬病情。
吴普对何晏态度冰冷,对待何晏送来的狗,那是好的没话说。
因担忧恶犬夜里春寒伤身,吴普连自己心爱的旧褥子都贡献出来了,还巧妙地堆成柔软的圆形狗窝形状,放在午后阳光照进的窗台下。斑驳暖阳洒在恶犬身上,十分惬意。
何晏敢肯定,吴普闲来无事给狗擦身了。
恶犬身上一股子苦涩的药味,毛色干净,伤口处细致剃了毛,看起来无比舒爽。它拖起断腿,支起前身,一双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珠子紧盯住曹丕,喉间发出呜呜的叫声,兴奋地拼命摇尾巴,仿佛在说“看我、看我。”
何晏暗想:看个毛,也不怕把尾巴摇断了。他站在曹丕面前,挡住恶犬热切的目光。
恶犬歪过头,继续盯住曹丕。
何晏顽劣地偏开身体:呀,我挡。
吴普发出冷嘲,“跟狗较劲,你幼稚不?”
何晏:“我碍着你事啦?”
“当然碍着我事了!”吴普恼怒,“它是病患,需得安心静养,你这样惹它不快,只会加重病情,给师傅找麻烦。”他蹲下身,爱怜地抚摸狗头,“乖,咱不置气,你腿上有伤,不能乱动。”
何晏冷眼旁观:这人已经和恶犬统一战线了。
曹冲搓罢手手,悄咪咪探出脑袋,大眼一瞧:嘿,这狗好生眼熟。仔细看去才发现:这狗我曾见过的。妈呀!赶紧心虚地瞄向何晏。
何晏没啥反应,只顾跟狗互瞪。
这种情况让曹冲觉得很不对劲:他到底知不知道是我坑了他。心觉何晏应当没认出来,依他对何晏的短暂了解,何晏若认出来了必定毫不客气地搞事情,而他兄长曹子桓那闷声闷气的性格更不可能直接提起这事并把他抖出来。遂淡定。
曹冲见到这只曾经追着他屁股咬的恶犬,此时半残地瘫在旧褥子上难以动弹,他心如蚁挠,很想撩拨两下,从头到尾使劲撸一把,还想……弹狗蛋蛋。
这么思来想去,他不由自主朝恶犬伸出罪恶的胖爪子,完全收敛不住。
恶犬显然认出曹冲这货了,张嘴就咬。
幸亏曹冲及时收手,不然也得半残。
何晏暗中冷笑。
秦朗对这间医馆很感兴趣,狭窄却温馨,淡雅的药香味更是让人舒心。
曹植见他对柜台上的药材爱不释手,不禁问:“阿苏,你喜欢?”
秦朗道:“喜欢。”
“想当医者?”曹植觉得这个可以有。
未料到,秦朗回:“不,想当将领,上战场。”
曹植刚要脱口而出——卧槽这他妈不太符合你的画风呀。好在情商在线,赶紧把溜到喉间的话语吞进肚子里,点头称:“志向远大,我信你。”
秦朗笑了笑,“随便想的。”
这笑容特别好看,晃得曹植颜狗症发作,大脑空白。
而秦朗已蹲到窗台下,和吴普一起撸狗,曹冲杵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曹丕听华佗讲完恶犬病情,轻声道谢。
曹植看准时机,乐颠颠跑去跟华佗交流感情,暗地里询问,曹家那位离家出走的女公子近来有没有到医馆求学。华佗表示:“关心她,不如自己去问。”
曹植发挥口才优势,把华佗狠夸一通,终于获得情报:曹节最近安好,读书习字,十分用心,熟记各种药材,钻研各类医书,已有医者入门之兆。
虽是曹植在问,却是曹丕在听。
曹植道:“那就好。”立马过河拆桥,以时间紧张为由,带走华佗心心念念的小美人。
医馆空下来,华佗道:“阿节,出来吧。”
躲在柜台下的曹节捋直酸麻的双腿,扶着药柜站起身,“曹子建,一如既往的,贼精。”
已是未时,日头正盛。
曹植安排的第二站在旧棠巷,他神秘兮兮地表示:内里有乾坤。
何晏站在巷口,不用伸头望进去都知道:“有家卖陶瓷的老店,可拿陶土做着玩。”
这时期的器皿用具早已脱离笨重的青铜,多为轻便精巧的陶瓷。
民间以陶器为主,虽说陶土制品色泽灰暗、易脆易留痕,却依然深受百姓喜爱,原因如下,其一是陶土成本低,烧制难度低,价格适中;其二,有花样刻纹或彩绘装饰,以及多样造型,可供挑选;其三,实用性强。
市集上卖陶瓷的铺子数不胜数,像这家老店这样,供客人做着玩的,就比较少见了。
“哎?陶土?”曹冲很感兴趣,不过说好的做女裙呢?
曹植点头,“是了。不仅如此,店家还会把你亲手制作的东西下窑烧制,五六日后便可过来取。我年前玩过一回,虽说手艺不佳,只拿陶土捏了个歪七扭八的花瓶,但重在享受过程,待你们玩过就知道了。”
何晏跟着说道:“我也年前玩过一回。”
“你也年前玩过一回?”曹植有些意外,也有些失落,好似炫宝没能炫到位,他迅速自我恢复,开始攀扯往日的缘分,“真是有缘呀!你年前什么时候玩过?我是腊月里。”
何晏回:“我在腊月之前。”
曹植口齿伶俐,“你想啊,茫茫人海,你来我往,或许也曾有过擦肩而不识。这回我们一起玩,必定是不一样的经历。”以上这都不重要。他暗想:依照原计划陶土是必要玩的。
秦朗心领神会,立即配合道:“想来会比较有趣。”
曹冲眼尖地发现玄机——陶瓷店隔壁就是一家卖布匹的铺子,还是有成衣出示的铺子。哼了哼,“我要玩!”他拽住何晏的袖口晃荡,活脱脱就是个不给糖吃就耍赖的熊孩子。
曹植笑得无比灿烂,“阿晏,一起玩吧。”
曹冲眨巴着清亮单纯的大眼睛,“一起玩吧。”
秦朗:……咳咳。“一起玩吧。”
三人联手,满心期待地套路何晏:还等什么,快上钩吧!
何晏年前玩过,这家陶土确实新颖好玩,他很喜欢,与众人一起玩也确实会是不一样的经历,他很珍惜,不愿扫兴。只是顾虑到湿哒哒的土渣子和泥灰必定把衣裳弄脏,到时在曹丕面前灰头土脸,那重新建立起的美人形象公子气质八成一朝回到初见,很不划算。
何晏朝曹丕睨去一眼。
曹丕低声道:“进吧。”
何晏问:“你玩吗?”
曹丕:“嗯。”
何晏瞬间满意了:一起灰头土脸也不错。
曹植曹冲无声对视:我的高冷兄长又崩人设啦!以前那个尔等煞笔的淡漠兄长竟也纡尊降贵加入玩泥巴行列,这可是玩泥巴啊,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崩归崩,好歹可以顺利进店。
大家都很满意,谈笑间,依次迈过店铺门槛。
店面狭小,跟华佗的医馆有的一拼,四处摆置较为拥挤,一眼看过去,桌案上全是易碎品。
店家引领曹植等人来到后院。
穿过回廊,别有洞天。店家态度温和地介绍流程,让诸位先仔细学着,如有疑问,可随时问询。
店家好意提醒:“小公子们,衣裳奢华贵重,要不换……”
“不用!”曹植警觉,连忙大声掩住店家的话头,“不用,不用,多谢了,您忙您的。”
店家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曹植凑到店家耳边,压低声音道,“有钱,任性。”
确实很任性了。话已至此,店家不再多言,一脸羡慕地去忙其它事。
曹植:计划即将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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