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赌局,以黑毛鸡险胜告终。
经历一番心惊肉跳地啄打,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
棕毛鸡奄奄一息,缩在地上爬不起来。黑毛鸡则稳住踉跄的步伐,敛去疲惫伤痕,高亢地昂起头颅,以“老子必胜”、“成王败寇”的傲慢之姿迎接即将汹涌而来的掌声和欢呼。
锣鼓喧天,这一轮胜负已定,引得人声鼎沸。
曹植高声道:“黑毛赢了!你们赢了!”
“这、这就赢了?”秦朗惊讶。
“赢了?”何晏与有荣焉,“哇!赢了!”
小赌怡情,鸿运当头,实乃人间美事。
曹丕见何晏无比兴奋地挑起眼眉朝他睨来,于是温声表示:“赢了,恭喜。”
何晏:“我太开心了!”
阳光勾勒出脸颊美好的轮廓,为白皙细腻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辉,在熙攘人群中格外耀眼。他从来不是沉静如水的少年,他明艳而活泼,热烈而张扬,如同天上骄阳,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会何晏神情得意,与黑毛更有三四分相似。当然,这话曹丕也只隐在心里说。
何晏欢天喜地,恨不能冲上台捞起黑毛亲亲抱抱举高高,不愧是黑毛,实在太厉害了。
他热情洋溢地朝秦朗扬起手,秦朗微笑着同他击掌,二人对视颇有默契。
没有人不喜欢赢,赢了有人分享那再好不过了。
输了有人分享那也再好不过了。
曹植:“赌场失意,必有得意处,有失有得。”说罢,默不作声地瞥向曹丕:失策了,兄长不为所动。即使头戴娇艳大红花,他兄长依然是朵高岭之花,说好听点,是宠辱不惊,其实吧,就是个面瘫。指望一位面瘫同他相互宽慰以作应景,简直异想天开。
曹植收起与这位兄长拉近距离、报团取暖的心思,挤到秦朗何晏面前,夸赞二人眼光如此之高、运气如此之好,说起奉承话来很有一套。
四人押注,两输两赢,不赔不赚,纯粹图个开心。大家都很满意。
唯独曹冲冷眼旁观:本以为曹子桓是块背景板,没想到我才是货真价实的背景板,嘤~
何晏伸手拨了下曹冲的脸颊,“小仓鼠,笑一个。”
小仓鼠牌背景板哼哼唧唧扭过身去,不搭理。
何晏逗他:“来,笑一个,乖啊。”
曹冲红了耳尖,不情不愿挤出一张笑脸,万分可爱。
曹植手痒,趁曹冲不备,也拨了下他的脸颊,肉嘟嘟的,手感极好,还自带颤动。
曹冲立马在曹植手背上拍出一道鲜明的红印子:让你手欠!
曹植被这波双标操作震惊了。
待秦朗何晏从欣喜中冷静下来,曹植开启他的表演:“接下来也很好玩。”
何晏正在兴头上,问:“玩什么?”
曹植卖关子:“跟我走就是了。”
青山环绕城郭,将天子之都隔在内墙,小桥流水蜿蜒穿梭,将百姓之所衔在外围。
而这外城青砖黛瓦,鸟语花香,百年榕树下老者们对坐手谈,货郎闲散地摇着拨浪鼓招徕客人,扎双髻的孩童一颠一颠学踱步。晴空万里,映人间风景。
这里的大街小巷何晏走过无数回,晴天雨里,有事无事,总也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他心上一动,突兀地开口:“这条巷子共有三百零七棵青槐,一百三十七家商铺。”
“这你都知道!”曹植惊呆,“厉害了。我只记得这条巷子里有家超级无敌好吃的水饺。”
秦朗应道:“确实好吃。”
何晏表示:“我前天刚吃过,超级无敌好吃。”
路痴曹丕对这条街毫无印象:前天?这条巷子?
曹冲必然没吃过,有他亲娘环夫人掌控伙食,根本不可能留出肚子品尝小食。
今日家宴上与环夫人同在,大家自然也没能留出肚子再来一碗水饺,颇为遗憾。
一行人聊着天从水饺铺子旁走过,闻着鲜香,约定下次来吃。
曹冲隔着衣袍揉捏又鼓又肥的肚皮,呢喃:“下次,不知是何时了。”
曹植道:“不管何时,先约上。”
曹冲想着:也是,反正水饺铺子就在这儿不会跑掉。
正在这时,曹府侍从找过来,说是午时将至,环夫人请诸位公子回府用膳。
由此可断定,侍从们虽听从曹丕所言,没有贴身随行,但依然摸在近处观望。
不然也不会守在恰好的时间找过来,向公子们传达环夫人的嘱托。
用膳。公子们很想表示并不饿,早晨塞得满当当的肚子,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即使吃午饭,也只想在外吃水饺,并不想在环夫人眼皮底下大鱼大肉。
然而谁也没能坚定回绝,沉默间相互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跟随侍从回府。
午饭后,公子们捧住肚子瘫在案边走不动。
待休息了会,在曹植的鼓动下,这才提起兴致,再次出门。
仍是曹植带路,继续未尽的旅程。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缓步而行,途径福宁街。
何晏一眼看见华佗的黑店,哦不,简陋医馆。
偌大的许都,成百上千条街巷,纵横交错,偏从医馆门口路过。何晏思及老色痞华佗、酸里醋气吴普、和昨天扔在店里的恶犬,完全没有停留的打算,只想当做毫不知情地从门前走过。他看向曹丕——若是曹丕惦记恶犬病情,他也不介意摆出圣父心态表示关切。
街巷多有相似,医馆无招牌,斜对面颇有标志性的猪肉铺子今天没开张,这便连参照物都没有,曹丕压根不记得这条路,更别提联想到恶犬了。他沉浸在路痴状态中,沉默跟队,面上高冷,心内蒙圈。
见曹丕没啥反应,何晏暗想:那就不提了。
曹植多嘴介绍:“前面有家医馆,老先生姓华名佗,医术高超,非常有名。”
何晏:……就你话多。
“华佗?”秦朗问,“神医?”
曹植回:“是他。大隐隐于市,高人也。”
与此同时,医馆敞开的门里伸出一只乌黑的脑袋,左顾右盼,正是高人的小徒弟吴普。
吴普瞧见何晏,差点被小美人及其小伙伴们的花枝招展闪瞎双眼,凭借柠檬精的酸劲儿顽强地抵抗住美色、诱惑,用力从鼻孔哼气道:“你来啦,狗在里面,去看吧。”还不忘嘲讽,“这穿的什么呀,头上戴花,招蜂引蝶。”
我穿戴什么关你毛事。何晏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我只是路过。
吴普凉飕飕地回:“我就是知道。”
何晏莫名:我跟他应当不具备心有灵犀的默契吧。“原来你这么关注我。”
吴普立马跳脚,“胡说!我根本不关注你!还不是你的狗在闹!”
曹植见到吴普很是开心,“阿晏,你朋友吗?”
吴普抢先把白眼翻上天去,“谁跟他朋友了!”
曹植乐呵呵,“我呀。”他挽住秦朗,“我们都是哦。”
吴普:“人以群分。”
何晏很想说:看见了吗?这就是高人教出来的小徒弟,仇富又仇美,素质为零。
吴普在这时出门张望,并非巧合。如他所言,原因在狗。
就在何晏转过街角的那会,恶犬如见嫡亲般激动异常。
蹲在地上给恶犬换药的吴普惊讶道:“师傅,你看它,这是怎么了。”
华佗瞥了眼,“来客人了。”
吴普脑袋上顶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狗被曹丕放上柜台之后,已从恶犬化身伤痕累累小狗崽,羸弱且可怜。
它很是通人性,见曹丕与何晏携手离去,没有闹腾,只有依依不舍,仿佛知道这是为它好。可接受陌生人的靠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克服本性中对陌生人的抗拒。
是以当华佗伸出手扒拉它身上的伤口时,它无法做到完全信任,本能地绷起身体,戒备地打起精神,不顾身上疼痛,蛮横地龇牙咧嘴以示凶狠,借以自我保护。
华佗一颗怜悯之心立即爆棚,油然而生——它在人间遭受了多少罪的感慨,轻声哄道:“生而为犬,你辛苦了。生而为人,我尽力不让你失望。”安抚了恶犬,趁机凑近窥视伤口,待验伤完毕,急忙跑去柜台配药,让小徒弟吴普给狗做心理建设,免得等会敷药被咬。
吴普忧伤表示:这可不成,他不通狗语。
华佗不禁疑心这小徒弟的脑回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好在吴普很快反应过来,与动物最好的沟通方式即喂食。可惜任他端出美味佳肴、使出浑身解数,这狗就是不吃不喝也不搭理,更像个旁观者,从他的举动中辨析真情实意。
华佗挥开没啥卵用的小徒弟,亲自上阵。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华佗气定悠闲地捋一把白胡子,俯下身冲狗一通汪汪叫,在狗脸懵逼的时刻眼疾手快扳开狗嘴灌下小半碗黑不溜秋的药汁。
吴普眼里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师傅,你还精通狗语啊!”
华佗高深莫测地翘起白胡子:哼!
他只是借机试验了下正在研究中的麻沸散,作用尚且不知,狗眼依然戒备。好不容易等到药效上来,终于可以在狗身上为所欲为。这狗确实很聪明,意识到这两人非但没有恶意,反而想方设法救治它,便老实巴交地由华佗处理伤口。
总而言之,这狗接连两天趴在旧褥子堆起的狗窝里,没人时,无精打采,有人时,难掩紧张。
这会突然支棱起耳朵,睁大乌溜溜的圆眼朝门外看去,神采飞扬,尾巴不由自主摇成扇子。
对狗性知之甚少的吴普疑心这狗是否一夕之间得了失心疯。
华佗手上抓药的动作没停,“你且出门看看。”
吴普便见何晏与同伴转个弯,从街口闲散走近。
吴普道:“他来看狗?把狗交给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还带这么多人来看。”
华佗直觉何晏只是路过,与狗无关。不过绝色小美人嘛,能多看一眼也是享受,也伸头看向门外,热情地招呼,“哎呀,阿晏呐,跟曹家公子出来玩呐,小美人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快过来让我吸一口。看你们人比花艳,在下都想去摘朵花簪在头上了。”
何晏忍不住想:千万别,就您那头上稀疏几根白毛,估计簪不住花的。
曹植是个自来熟,率先送上笑脸,凑过去做自我介绍,“华神医,久仰大名。在下曹子建,以前见过的,不知您可还记得。”他对这家医馆印象深刻,对华佗早有结交的念头。
“啊,子建!我记得,是见过的。”华佗随口应着,至于到底见过没,他根本没印象,寒暄完,转而对何晏道,“阿晏,你的狗,在店里。”
“不是我的狗。”何晏认为:这狗激动得闹腾,绝对跟我无关,十有八九是预知了曹丕的气息,不然就凭他俩那相看两厌的劲头,不咬死对方就不错了。
临到门前了,必然要去看狗的。
这间医馆从外往里看,光线昏暗,狭窄拥挤,很像黑店。进去后,更为拥挤。
曹植很感兴趣,“谁的狗?”
何晏回:“你哥。”
曹丕懒得反驳。
曹植震惊:兄长竟然养狗!看向狗的眼神都变了,从这狗没啥特色变为这狗如此牛逼。
曹冲心里搓手手:嘿嘿,有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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