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夫人想说什么,何晏只看她的神情就能猜出大半,无非是秀恩爱。
何晏走在路上想道:她秀归她秀,我装作耐心听着就是了。
屏蔽杂音的技能他运用自如。
果不其然,尹夫人把何晏领到水池中央的观景亭中,扯着他衣袖让他坐在身旁,絮叨起自家男人怎么地好,满目的柔情似水,满脸的如痴如醉,仿佛一夜之间回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捧起娇俏动人的大脸,“阿晏,他是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他太厉害了,比你那死鬼亲爹厉害多了,你都不知道他晚上有多厉害。”
何晏:……靠!
何晏想过她会秀,只是没想到她秀得内容如此奇葩。
“他太厉害了,他真的太厉害了,我好喜欢。”尹夫人道,“阿晏,你知道吗?你将来也要像他一样厉害,才会有女人对你死心塌地欲罢不能。”
何晏听得直想翻白眼,并有证据怀疑他娘在开黄腔:我为什么要知道他晚上有多厉害?你跟我一少年人说这些还有羞耻心吗?
尹夫人的羞耻心喂了狗,她继续回味,“不仅如此,他温柔体贴,问我累不累呀要不要歇会啊有没有口渴。今早上见他起床后坐在身旁,为我备好了茶水,为我用青簪绾发,跟我说凡事有他。”
何晏在心里毫不留情地踹翻这碗狗粮,微微笑道:“那就好。”
“阿晏,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吧。”尹夫人道,“我见府里的夫人们都还挺好的,你觉得呢?”
何晏道:“是挺好的,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只要你别把话本里乌七八糟的玩意带入现实,别胡思乱想,不搞事情,那必须万事大吉。
尹夫人问:“阿晏,你看那位卞夫人是真切的纯良大度,还是笑里藏刀棉里插针呀?”
何晏肯定道:“是真切的纯良大度。”
尹夫人:“你看那位杜夫人怎么就先走了,是对我不满呀还是示威呀?”
何晏很想拜托她别再脑补,一点风吹草动都往自己身上引,“与你无关,杜夫人身体不适,仅此而已。”
尹夫人犹豫道:“只是见那位环夫人有点儿凶神恶煞的。”
“环夫人出身与你不同,性格更为耿直。”何晏想了想,补充道,“府中大小事宜由卞夫人做主,卞夫人不在,即环夫人打理,两位夫人虽性情各异,但品行绝不会差,都是值得深交的。”
人禁不起念叨,正说到环夫人,环夫人就来了。
环夫人消食溜达至此,大抵散步乏了想着此处柳雾如烟碧水环绕,风景无限好,就进观景亭中坐一会。她抬眼,隔池水看过来,一见亭中是尹夫人与何晏,颇有些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喜悦,爽朗地踮起脚尖挥手,大声笑着喊道:“妹妹,平叔,你们也在呀!”加急步伐走近。
环夫人是练家子,平日穿着以简洁大方为主,不似这般繁琐,今日为家宴用心打扮了一番,她即使身穿收腰束腿的檀色交领曲裾衣裙,也能健步如飞,任发间步摇与腰间玉坠叮当作响。
少顷,已沿池对岸走到由一块块方形汀步石连接上观景亭的亲水小路旁,她利索地提起裙角,踩上汀步石,七八步跃到亭子里。
尹夫人连忙站起身,尴尬地唤了声:“环姐姐。”
“还站起来做什么,一家人不必拘礼。”环夫人随意地一拍屁股坐下,看向何晏,“长得真俊呀,将来必受姑娘们争抢,平叔吃饱了没?我见你在桌上没怎么动筷。”
“饱了。”何晏觉得他跟环夫人对于动筷的理解不太相同。环夫人眼里的没怎么动筷,已让他夹菜夹得手腕劳累,遂下定决心:以后除非家宴,不然一定只在小院用膳,绝不跟环夫人凑到一起。他可不想横向生长。
尹夫人搭腔:“阿晏是饱了,他平时饭量不大,也是府里饭菜好吃,我见他今天食欲极佳,吃了不少。”
“饭量不大怎么行!我们做母亲的怎能由着孩子任性,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环夫人显然是爱闲聊的,一听尹夫人这么说,立马就男孩子多吃饭菜和肉食既长高又长壮之类的话题开始进行育儿教学,并以曹冲为例,展示这套督促性教学的成果。
何晏腹诽:就小仓鼠那胖墩样,将来减肥不得哭……
尹夫人对何晏从来是放养,不曾注重过任何事,相反在母子二人的关系里,何晏更像个管事的。这会她乍一听这一套又一套的言论,不禁有些入神,隐有被洗脑的趋势,看向何晏的眼神逐渐从我儿身康体健的十足骄傲变成我儿瘦成棍棒不爱吃饭如何是好的复杂忧虑。
尹夫人关切且心疼地表示:阿晏呐挑食不可取,要荤素搭配多吃才行。
何晏以眼尾示意:滚一边儿去吧我根本不挑食!
尹夫人自我感动到:我真是体贴的母亲!
何晏嘴角抽搐了下,不愿再与尹夫人进行任何眼神交流,以与公子们约好外出赏玩为由先行撤退。
环夫人难得遇见个这么乐意听她唠叨的人,自然而然地朝何晏挥手,让他快去,玩的开心。
尹夫人专心竖起耳朵听,脑袋不由自主跟环夫人凑到一块。
两位话痨夫人瞬间抛开陌生感,往知心姐妹方向发展。
何晏走过汀步石,忽而顿住,回头朝尹夫人看去。
而此时尹夫人仿佛心灵感应一般,竟也朝他看来,隔着一池碧波,何晏面上笑着,用力挥了挥手。只见蓝天绿水两相映衬,细长的柳枝轻抚池面,撩起涟漪,一双燕子栖在观景亭的檐角,逗留片刻,飞向远方。
曹操也真是自恋。何晏方才看出,观景亭的题字和对联旁大字落款,豪放不羁:曹孟德。
以后尹夫人和他将冠以曹姓,在乱世中,有所倚仗。
只不过,是福是祸,亦或福祸相依,尚且未知。
何晏收起笑容,转过身,一抬眼眸,却见曹丕站在不远处的柳荫下。
还是那身熟悉的玄色束腰锦衣,露出素净的白色衣襟与袖口,如缎的墨发高束,因未至及冠年纪,便只系着一指宽的绛红发带,清风拂过,发带与发丝纠缠着,而他屹然静立,眸光深远,道不明情绪。
何晏觉得好看:真是赏心悦目呀。又想驻足欣赏,又忍不住靠近。
何晏缓步走向他,“你怎么来了?”
“等你。”曹丕不想承认是被曹植等煞笔荼毒了耳朵和思想,出来透气。
这两个字成功取悦到何晏,他傲然一扬下巴,“转过去!”
曹丕不明所以地转身背对他。
何晏后退两步,迅速跑向前,扑跳上去,整个身体不偏不倚砸向曹丕的后背。
曹丕立即托住他,踉跄三两下堪堪稳住脚底。
何晏双手环住曹丕的脖颈,双腿缠住腰身,愉悦地大笑,待笑够了,轻声耳语:“子桓哥哥,走吧。”他把脑袋搁在曹丕肩上,偏头看他半边侧脸,放在心底悉心描摹。
曹丕抬腿就走。
何晏:“你不问我要去哪儿?”
曹丕回:“前院。”
何晏:哦是了,约傻小子和小仓鼠一起去玩呢。偏要戏谑道:“不想回前院,我想和你私奔。”
曹丕脚步一顿,“去哪?”
何晏调笑:“去天涯海角,走吧,子桓哥哥。”过了一会,他忽然窥出玄机,歪头询问:“子桓哥哥,你想和我私奔吗?你是不是、是不是这个意思?”
曹丕沉默不语。
何晏追问:“想吗?”
曹丕面无表情地回:“不想。”
“哇!好冷漠好无情呀,你不说真话,分明是想的。”何晏故作失望地长叹一声,“唉,罢了,放过你,不问这个,换个问题,你如实回答,那天害我被狗追上树的小兔崽子是小仓鼠吗?”
曹丕:“是。”卖得毫不犹豫,顾及到曹冲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多嘴问了句,“怎么了?”
何晏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摆出大方得体有风度的模样:“没怎么,他年纪小,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他。”立即在心中给曹冲安排上九九八十一种不带重样的哭法。
曹丕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无奈道:“别欺负太过了。”纵容的意味很明显。
何晏爽快道:“自有分寸。”
解决掉心中积了半晌的疑问,何晏从后搂紧曹丕的脖颈,把头轻轻埋进去,深吸一口气,惊得曹丕脚底一滑,差点失手把他扔进池塘。何晏不以为意,仍不自觉地用舒缓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颇有节奏感地撩在曹丕皮肤上,将他的高冷染上些许独属于何晏的气息。
仿佛一股电流从颈边流窜到心尖,四下静谧无声,唯有心如擂鼓。
何晏小作精本质不变,老实没多会,悠哉晃起腿,找茬道:“你怎么走得这么慢,跟蜗牛似的。”
曹丕立即加快步伐。
何晏:“哇,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是不是只想赶紧把我送到前院?”
曹丕:……就你事多。
“对了!”何晏蓦地抬起头,“子桓哥哥,你今年几岁了?”
曹丕绷起的神经放松下来,心跳频率也归于正常,“一十二。”
“几月份生辰?”
“十二。”
“这声子桓哥哥是叫对了,这就怪不得你比我高了,”何晏自信地笑着道,“我会长得比你高,到时我背你,也抱你,公平吧。”
曹丕很意外他有这般志向,竟也跟着想了下,觉得那般画面有些奇妙。
何晏质问:“你不信我会长得比你高?”
曹丕:信就有鬼了。“信。”
何晏:呵呵,男人的嘴。
曹丕在想:只这样我背你、我抱你,挺好的。
池畔到前院,这段路程短暂,等不及何晏长高,就已经到达终点。
何晏从曹丕后背蹦下去,施然抬腿迈进屋内,扬起眼尾肆意一笑,一双狭长潋滟的桃花眼中溢满神采。他朝曹植一眨眼眸,仿若灵动有情,惹得曹植双眼直冒桃心发出一连串傻乎乎地惊叹。
曹植若西子捧心状迷醉地往曹冲肩上倒,却让曹冲万分嫌弃地竖起一指推去秦朗身上。
何晏一弯眼眸,哈哈大笑,忽又认为如此咧嘴大笑与美人设定不符,很掉颜值,遂飞快瞥了一眼伫立门外的曹丕,骄矜地绷住脸。
秦朗想不出诗词来描述,千言万语化作:他真好看。
曹植脸上明晃晃标注两个大字:颜狗。
曹冲暗中嗤道:好你个曹子建,装傻充愣,净占大便宜!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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