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受到曹操迎娶杜夫人一事的启发,找人探清了前因后果,登时灵感迸现。
回府一见他娘尹夫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仔细打量一番,愈发觉得可行。
别的不说,他娘的颜值真是无可挑剔。
即使身着寻常的粗布灰衣,也掩不住玲珑有致的好身段,她在家中很少浓妆艳抹,每天淡扫蛾眉,略施粉黛,如若出水芙蓉,乌黑浓密的秀发上随意挽起斜插一根珠钗,衬得巴掌大的脸蛋白皙精致。她的五官与何晏很像,单看是极好看的,放在一张脸上更是惊为天人。
只这样看她,如画一样。
然而下一瞬间,他娘满心雀跃地翻开话本,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由女神高冷范逐渐变成女吊猥琐一笑。她两脚互助蹬掉布履,腿蜷起担在石凳上,一只手由膝盖无意识的往下滑,已滑到脚踝,她用指腹隔着罗袜抚了下脚背,隐约已有抠脚的趋势,另一只手摸索书简,迫不及待往后看。这气质也是十分接地气了。
何晏坐到尹夫人对面,静看了一会,开口问:“你想不想改嫁?”
尹夫人不理。
何晏又问:“想不想?”
尹夫人嫌他打扰了看话本的雅兴,偏开身,照样不理。
何晏见状,站起来慢悠悠地道:“柴房缺柴火,我拿两本书烧着玩,两本或许不太够……”
“坐下!”尹夫人放下话本,“我改嫁了,你怎么办?”
何晏道:“随你嫁过去。”
“谁会愿意要个拖油瓶呢?谁能心胸开阔,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的对待拖油瓶呢?”尹夫人哀伤,“上回给你请大夫,被医馆对街猪肉铺看到了,说要跟我求亲来着,还说会好好待你,也怪我天生丽质。可那等人,我宁死不嫁。阿晏,是不是猪肉铺那男人找上你说什么了?”
何晏惊呆:……竟还有这等事!连忙回道:“没有,不是。”
尹夫人嗔道:“那你问我做什么?”
“没什么。”何晏转身就走。
留得尹夫人一脸莫名。
何晏找到何安,打探了他娘和猪肉铺的故事。
从何安口中得知,那天他那不靠谱的娘跑去医馆请大夫,果不其然跑上对门猪肉铺了。猪肉铺五大三粗的老男人被他娘的美貌纯真和没头脑折服,好心送她去医馆,并送她回府,后来上门求亲,来过两次,都被毫不留情地回拒了。
何晏放下心,他娘没跟别人搞暧昧,想来也是,尹夫人怎么也不会看上一个杀猪的老男人,是他一时多虑了。遂迅速回到他娘身旁,道:“我给你寻了一位好男人,嫁不嫁?”
尹夫人美眸一亮,问:“谁?”
“你兴许见过的。”何晏道,“曹府那位主人。”
早年何进任朝廷大将军时,当时寂寂无闻的曹操在他手下做事,但何进并不听信曹操,最终落下被人谋害的下场。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如今何进坟头草已有两丈高,而曹操势力庞大,如日中天。
尹夫人向往道:“我只听过,没见过。我想见……”
何晏带尹夫人躲在曹府大门外等候半晌,窥到曹操出府。
尹夫人当即兴奋表示:嫁!死都要嫁!
不出半月,尹夫人的美名就飘进曹操耳朵里。
平日素面朝天鲜少修饰的尹夫人,为见曹操,特意换上一身绛紫云纹的广袖曳地长裙,手持一柄松花色丝织团扇,青丝高挽,满头金玉缤纷。她对镜描眉化妆,精心打扮之后,形貌昳丽,国色天香,她一眨眼眸,得意地展颜一笑,举手投足间,高傲张扬,潦倒众生。
曹操当即豪爽表示:美人,我要!
何晏:哼哼,计划通。
跟曹操幽会过后,尹夫人的恋爱脑被彻底激发出来。不梳妆打扮绝不出门,早起笑一笑,饭时笑一笑,闲来笑一笑,整个人如沐春风,容光焕发。连翻看心爱的话本都能走个神噗嗤笑出声来,惹得何晏连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偶尔趁夜尹夫人忧愁地托腮望天,“阿晏,我若去曹府做妾,可比不上现在这般自在。你说,我会不会被正房夫人欺负呀?我美若天仙,遭人排挤可怎么办?看话本上写的,妾室会让正房找各种借口、调、教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害怕。”
何晏道:“我会助你安好,你少看话本,把心放宽,别胡思乱想。”
尹夫人捏起手帕抹掉两行清泪,“阿晏呐,我实在害怕。”
何晏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要不别嫁了。”
尹夫人一擤鼻涕,不值钱的眼泪嗖地收回,光速变脸,“嫁!”
何晏:……随你吧,你开心就好。
那天晚上黑云密布,压得透不过气来,尹夫人收回目光,握住何晏的双手,轻言细语道:“可是阿晏呐,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在这个世上,你永远是我最亲近的人和最深切的牵挂,你于我而言,是不可替代,是唯一。”
何晏笑了笑:“知道了。”
很快,黑云被风吹散,一轮弯月如钩,将微弱清冷的光辉洒向小院。
家宴过后,曹操有政务要办需先行一步。
卞夫人向环夫人耳语两句,便优雅地起身,移步跟上,送曹操换衣出门。
杜夫人近些日子犯春困,浑身乏力,胃口不佳,总想躺回榻上歇息。她歉意地朝众人倾身福礼,柔弱地偎在丫头怀里,丫头环住她的肩,搀扶回房去了。
环夫人嘱咐丫头仔细照看不得出差错,眼见着杜夫人迈过门槛,才坐回案上飞速夹菜。她一边吃一边碎碎念,“孩子们怎么不吃呀?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肉。来,子桓,你素来喜欢的闷炖鱼肉,子文,读书辛苦了,吃个鸡蛋补补脑子,子建,红烧鹿肉……”
曹冲无力吐槽:“娘,你别……”
“嫌娘话多是不是?”环夫人扭过头,眼疾手快地揪住妄想鬼鬼祟祟开溜的曹宇,“你吃饱了?这就饱了?你才吃几口就饱了!过来,别想走,把碗底舔干净了,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曹宇欲哭无泪地坐回案上舔碗。
有一种没吃饱叫做你娘觉得你没吃饱。
环夫人是曹冲、曹据和曹宇的亲娘,她长相平平,与在座一众绝色夫人格格不入,却是数年前曹操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据说无父无母也无宗亲,自小顽强飘零,曾女扮男装跑到曹操手下混口饭吃。不料身份败露,让曹操眼尖地瞧出真实性别,这下不得了,曹操还没见过这般有胆识有智谋有特色的女子,以“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为由迅速收做偏房。
因此这位环夫人身上江湖气息很重,动辄就是断腿警告,曹府公子们轻易不敢跟她顶嘴。
何晏乖巧地吃下环夫人夹来的酱鸡腿,心上肯定道:与曹府的夫人们相处起来应是不难的。
虽说曹操收在后院的夫人们出生环境、家世、长相和性格特点各不相同,但显然都不是热衷搞事情的。在这点上,曹操很会看人,可谓经验老到、眼光毒辣了,毕竟常年离家在外,哪个男人都不希望后院起火,只会希望正房夫人有管事的能力,偏房夫人们有不闹事的心性,也好后顾无忧。
何晏歪头瞧向曹丕,低声道:“你喜欢闷炖鱼肉?”
曹丕细致地挑出鱼刺,“嗯。”
何晏道:“我也喜欢。”
曹丕把挑干净刺的鱼肚肉夹进何晏碗里。
何晏心道:以前没那么喜欢,现在特别喜欢。
邻座的曹植试图在何晏面前表现得斯文一些:细嚼慢咽,不就是多吃两口肉嘛,反正撑不死,吃!
曹冲一脸苦色,小脸皱成包子,艰难地把肉片往嘴里塞。
何晏算是明白了曹冲小小年纪长成胖墩的原因。
直到环夫人吃饱喝足外出散步,诸位齐刷刷放下碗筷,瘫在案上揉肚皮。
曹植看向何晏,满脸花痴。秦朗看向曹植,嘴角抽搐。
曹植蓄谋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他压低声对秦朗说:“阿苏,我紧张。”
秦朗只能默默给予他精神上的鼓励。
曹植慌忙整理了衣摆,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以防像前两天一样没用的被迷倒,说不出话来,丢死个人。他从背后靠近何晏,颤抖的手即将触碰何晏的肩膀,内心在嗷嗷叫嚣,激动得不行。
却被曹冲截胡。小短腿仰头瞪曹植,心上唾弃道:有贼心有贼胆,好样的,曹子建。
曹植:关你毛事。自动略过曹冲,继续贼兮兮地伸长手。
却又被尹夫人截胡。曹植叹息:唉!
尹夫人对何晏道:“阿晏,陪娘聊一会?”
何晏:你走开一边儿去我不聊!嘴上乖巧无比,“是。”偏头对静坐的曹丕道:“等我。”
曹植心思活络起来,蹭到曹丕边上,毫不见外地对何晏笑意盈盈道:“阿晏,我也等你。”
这一声“阿晏”唤得格外顺畅。
何晏对曹植印象不错,他对傻乎乎的人总能多一份包容和喜爱,何况曹植傻得可爱,尤其是现在这副自以为文艺潇洒风度翩翩、笑起来很帅气很亲和、其实嘴角油渍还没擦干净的傻样子。
何晏站直身子才意外发现,曹植竟比自己还稍矮一寸有余,从这个恰到好处的俯视角度看他更为可爱了。何晏笑着道:“好啊,一起去玩。”说完,顺手解开曹冲头上的发绳,将他揉成鸡窝脑袋,心道:小仓鼠的个头也是很可爱呢,欺负起来得心应手。
“不许摸我头,会长不高。”曹冲不满地拍开何晏的手,“哼,我也等你,我也要一起去玩,我已经把今天的课业完成了,不会挨罚了。”
曹彰等人就没那么乐观了,顶着比昨天更深邃的黑眼圈向在座诸位夫人兄弟道别,一脸生无可恋地挪回房,按部就班的开启今日份的读书习字生涯。曹彰一天比一天更真切的怀念战场厮杀的快乐,甚至疑心自己会猝死在书简上。
那边曹植兴奋地拽住秦朗,分享好消息,“阿苏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他约我一起去玩哎,我是不是听错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他神情极度荡漾,“阿苏,就在刚才,我跟他对视的一瞬间,有一把箭唰地射中我心上,我想,我一定要娶他。”
何晏深感无语:啊喂,我还在旁边听着呢,你怕不是脑子有坑。
秦朗好心提醒道:“子建,嘴角。”
“嗯?嘴角怎么了?”曹植疑惑地抬手抹了下嘴角,当即僵住,恨不能一板砖拍脑袋上换得时光倒回,“我宁愿不知情!”沾上油渍的手绝望的胡乱挥舞。
曹冲急忙闪开:“曹子建我警告你,敢把脏手抹到我身上,我肯定把你爪子砍了!”
何晏前脚跟刚走,曹植就试图把曹冲拉到自己的阵营,把何晏穿上女装会超级漂亮的想法明目张胆传递过去。曹冲先是嫌弃拒绝,在曹植动用各种类比夸张手法描述一番之后,他竟跟着浮想联翩了一下,这一浮想就不得了,立马与曹植一拍即合。
曹植把目光移到曹丕身上:“呃,兄长。”曹丕抬眼看向他,他不由得有些认怂,只好蔫巴道:“你别告诉平叔。”
曹丕道:“嗯。”不屑与之为伍,心上冷哼:三只煞笔。
其实他这会还没完全记住秦朗的脸,只是见秦朗跟曹植混在一起,索性直接归类。
曹植想了想,实在不知跟这位高冷无情的兄长再多说什么,干脆就不说了,勾搭起秦朗和曹冲,三只脑袋凑在一起齐心协力把计策完善,接着开始讨论何晏穿什么颜色的女裙更好看。
曹植认为胭脂红的窄袖衫搭上鹅黄绣花的披帛会衬得何晏娇俏可人,曹冲认为烟波绿留仙裙才最适合。秦朗为防他俩打起来,折中考虑上衣胭脂红下裳烟波绿,这要还不乐意只能各买各的了,多买两件,哄他多穿几回。
曹冲欢喜地一合掌,“这个可以有。”
曹丕下意识想:这个确实可以有。等下!……我都听了些什么东西?偏偏还管不住自己支棱起来的耳朵。
曹丕欲罢不能:……耳朵已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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