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半月有余,曹操落得清闲,整日跟心爱的杜夫人你侬我侬。
当然,醉卧美人膝之余,作为负责任的大家长,曹操对孩儿们的发展前景还是很关注的,每天凌晨按时布置作业,晚间逐一查收。要求极为严苛。完成的好,没有奖赏,完成的不好,惩罚必不可少。
至于惩罚内容是什么,曹操皮笑肉不笑地表示:有胆试试看。
孩儿们瑟瑟发抖,纷纷抱团表示:嘤嘤嘤~
正月里,天寒地冻,早起读书习字不说,还要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连懒觉都不能睡。孩儿们苦不堪言,强压之下,暗地里结成友谊深厚的作业互助小组,甚至试图怂恿杜夫人帮忙吹枕边风。
这时一只高冷学神曹丕路过,心道:一群煞笔。
这群煞笔仍在为如何减少作业量和考核作弊殚精竭虑。
唯有曹植拉得一手好仇恨。他比较幸运,勾搭上了杜夫人带来的小拖油瓶,曹操给他布置的任务只有一项,就是带着秦朗熟悉新环境、玩玩玩、买买买、逛吃逛吃逛吃。
曹植在一众兄弟幽怨的注视中牵起秦朗的手飞速逃离府邸。
秦朗问:“怎么了?为什么要跑?”
曹植扬声道:“他们有刀!”
“啊?”秦朗一时没反应过来,“哪、哪里有刀?”
“眼里!他们能用眼神把我戳成马蜂窝!”
曹植心里嘚瑟不已:瞧瞧那些个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呦,都快凝成实质了,略略略。明面上是绝对不敢挑衅的,怕被活活打死。
凉风拂过耳畔,暖阳洒落脸颊。
少年人一前一后,紧牵着手越过门槛,穿过雪后滴水的林间长廊,穿过如若弯月的拱桥,气氛并不浪漫,更像被狗追。
曹植气喘吁吁地停在熙攘的街道上,松开手,放在脸边扇了扇风,“累死了,我跑不动了。”
秦朗轻声道:“已经很远了,不会被戳成马蜂窝了。”
曹植忽然展眉大笑,“你好可爱呀!”
秦朗没懂他的笑点在哪。
曹植字子建,是曹操嫡出第三子。
也是曹操一大堆亲生孩儿中较为与众不同的一位。
曹植出生于祸乱年头,自小随军队南征北战,却没有沾染分毫血腥肃杀之气。
他身穿月白长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仪表堂堂,正是风华少年,整个人分外书生气,脸上常挂着温润清爽的笑意,不仅是个文艺少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声控和颜狗。
对此曹植淡定表示:就这么肤浅。
他特别信眼缘。第一眼瞧见就觉得由衷亲切的,必定毫不犹豫黏上去刷存在感。
从杜夫人携小拖油瓶进府、曹植从门后探出头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这个男孩子我黏定了。
秦朗慢热,与曹植这类心动即行动、相处不过半日直接把府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全部交代清楚的自来熟属性刚好形成互补。刷存在感讲究技巧,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油腻猥琐,而是润物细无声。
何况曹植对长相好看的人尤为热情耐心些。
“阿苏,名字真好听,以后我都叫你阿苏可好?”
秦朗一眨眼,应道:“好。”
曹植挽起秦朗的手臂,开心道:“那你唤我子建。”
秦朗用极清泠悦耳的声音去戳他,“子建。”
曹植心口一酥:“哎!”
曹植担忧秦朗心有隔阂,刚走出战乱就被生父无情送人,背井离乡来到不甚熟悉的地方,再没个能交心的人,时日久了必会抑郁。
犹豫二三,他拐弯抹角问出口了:“阿苏,你对我长兄有何看法?”
“一面之缘,不甚熟悉。”
“你对我有何看法?”
秦朗看向他:“谦谦君子,值得深交。”
曹植被夸得心上窃喜,险些情难自禁,他稳住心神趁势追问:“那你对我爹有何看法?”摊上这么个行事诡异的爹,想不操心都难。
秦朗心思通透,知他原本只想问这句,坦然道:“乱世枭雄,感激甚深。”
啥?没想过是这般回答,曹植惊讶万分。
说起来,这事是曹植亲爹打败且招降了秦朗亲爹,又抛开道德层面顺手抢了秦朗亲娘,情节颇为严重,怎么想也是不可原谅。
秦朗无意隐瞒。究其缘由,竟是秦宜禄此人人品极差,自私自利又自满,平素溜须拍马虚与委蛇,遇事只会随风倒,好事没做成几件,黑历史一大把,完全禁不住深扒。
早年秦宜禄跟在董卓手下做事。
董卓奸贼一个,祸国殃民,放在现世定然遭人唾弃,即使放进史书也没有洗白的可能性,这样的人必定不得善终,最终被亲信吕布斩杀。秦宜禄相当识时务,立马反水,归入吕布旗下。
有回吕布派他与袁术会面,他凭借一张嘴皮子得到袁术青睐,这没啥眼力见的袁术欲把身份尊贵的汉室公主许配给他,他自是欢天喜地的接受了,一回家,毫不犹豫地抛妻弃子,喜迎公主进门。
显然,被抛的妻是杜夫人,被弃的子是秦朗。
现今吕布战败,这个没骨气的墙头草在得知曹操看上了他家杜夫人之后,又立马奉上久未照管、受尽欺侮的发妻亲儿再三表明忠心,投诚曹操旗下。把见风使舵、没心没肺上演到极致。
这人为夫、失职,为父、失责,为下属,也未见其尽忠尽义,凡事唯利是图,十足渣男。
秦朗是读过圣贤书的,不能说三观特别正,但绝对不偏,对这等人自是唾弃得很。
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生父抛弃了。
曹植很是心疼:“这些年孤儿寡母身处乱世,必定委屈,必定辛苦。”
秦朗敛眸,缓缓道:“委屈算不上,都让娘亲挡住了,辛苦是真的。”
曹植连忙握住他的手:“以后不会再辛苦了。”
“好。”秦朗的唇角扬起,竟是噙着一抹笑意。
曹植被这一笑晃呆了,满腔怜惜化作喃喃一句:“阿苏,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想为你写诗。”
秦朗长相随母,笑起来自然是好看的。
杜夫人如花似玉,生来一双柔情似水的美眸,看似多愁善感,实则善良坚韧。早年错看秦宜禄,身不由己未能嫁得良人,之后尝尽苦楚。现委身曹操,得一安身立命之所,终于缓上一口气。
秦朗起初担忧曹府众人能否接纳他们母子二人,如今看来,前生的悲苦,只为如今的果,怎么都算苦尽甘来了。
秦朗也不管曹植走神,只温声应道:“那你为我写。”
“想想罢了,还是不写了。”曹植回过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亲娘卞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替他挡委屈的。
卞夫人生在倡家,不管放在哪个时代这都算很卑贱的出身。她自幼练歌习舞,与爹娘一道于街坊巷落卖艺求生,像个无根的浮萍,无所倚仗,在乱世中颠簸飘零。
时年卖艺路过谯县,让在这土生土长的曹操一眼相中,纳为妾室。
此后这个无根的浮萍有了倚仗,落定尘埃。
如卞夫人所言:得以遇见,三生有幸。
卞夫人之幸,远不止于此。
以她的身份能够入府为妾已经是修来的福分了。入府之后一年,为曹操诞下曹丕;三年,诞下曹彰;五年,诞下曹植;七年,诞下曹熊,恩宠不衰。
入府十年,曹操与正妻丁氏和离,卞夫人由妾转正,膝下孩儿由庶转嫡,一时间风头无两,人人艳羡。
说回卞夫人刚入府那会,甫一得知身孕,当即欣喜若狂,双手抚在尚未隆起的肚皮上不舍得移开。怀胎十月深感生命之奇妙可贵。
生下第一子曹丕,简直恨不能把所有宠爱给他给他全给他。生第二子曹彰,属于一回生二回熟,明显淡定许多,到第三子曹植,已动心思想生个可爱的乖女儿了。
曹丕眉眼神似曹操,曹彰武艺高强深得曹操喜爱,然曹植性情优柔,哪里都不像曹操。
这般性情若是个女儿,卞夫人怕是要星星不给月亮,金银珠宝全都往他身上堆。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了,曹操膝下一沓亲儿,半数早夭,半数无为,遗传到好品质的实在不多。
曹植有幸遗传到一份诗情,世人称其“才高八斗”,却附带颜控属性,起初曹操还深感惊奇,觉得有点牛逼:下笔如有神、出口便成章,是我曹某人的亲儿子没错了。
久而久之,这牛逼感就淡了。想他一代枭雄曹孟德,写诗从来豪情万丈——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后世流传千百年,读来仍是以观沧海般的心潮澎湃。
然他曹子建,赏尽春花秋月和美人,闲来吟哦——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神马无病呻吟的玩意儿?曹操哪能开心。
曹操嘴上不提,心里还是有些嫌弃的。
曹操不满意了,谨随夫意的卞夫人哪能满意。
卞夫人恨不能把他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个。
最好生个可爱的乖女儿。
曹植思及此处,就是一大把辛酸泪。稍顿片刻,他才道:“现今文笔不佳,以后为你写。你先跟我说说你呀,懂你更多,才写得更好。我吧,不写皮相,只写灵魂。”
这话很有装逼的嫌疑。
偏让秦朗忽而萌生了倾诉的心思。
也不知是为了那首还没有头绪的诗,还是想交换他那片刻的迟疑。
曹植和秦朗以肉眼可见的趋势亲密起来,已从陌生人达到朋友阶段。
曹植对秦朗的了解从长相气质深得我心到内心有些小敏感、时而有些懵懵哒、可爱哒。
秦朗对曹植的了解从笑容满面的狗皮膏药到少女心、文艺范、中二少年。
让秦朗深感惊奇无力的是:曹子建实在太爱逛街了!
秦朗现在有绝对的证据怀疑——曹植在他爹跟前说的什么要带他出来走走根本就是烟、雾弹,其主要目的是满足他曹子建光明正大有钱任性横行街头的私心。
从东市到西街,从天色明朗到月夜将至,十个家仆抱了一堆大包小包的玩意儿,巴不得再多生一双手,最好长出三头六臂来,十个家仆二十只手竟然不够用。
秦朗看得心力憔悴,走得脚底冒烟。然他曹子建仍然活灵活现地以小姑娘挽篮子的姿势依偎在秦朗身旁,一副你看那里还有好多蘑菇呀咱们继续采蘑菇的兴冲冲模样。
秦朗犹豫道:“我……饿了,回府吧。”
曹植神色一暗,耳朵耷拉,依依不舍:“好的。”转念忽然道,“阿苏,你要不要考虑在外面吃?我知道有家水饺馅多皮薄,超级无敌好吃。吃完我们继续……”
“不考虑!”
开什么玩笑!
与此同时,家仆们悄咪咪松了口气:……要废了。
曹植意犹未尽地表示: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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