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黄初七年》第2章 轻狂

    曹操字孟德，小字阿瞒。
    年少那会游荡无度，闲来拈花惹草，招猫逗狗，不干正事。
    其父曹嵩每每见之，牙痒手痒，恨铁不成钢。
    曹操他亲爹曹嵩，风里来雨里去的活过半生，荣辱兴衰尝过一遍，已归于平庸。
    他是个双标的典型，对性格顽劣的长子曹操非打即骂，从来不信任，以至于曹操愈加放飞自我，对乖巧懂事的小儿曹德宠爱有加，恨不能时刻放在心尖上供养着，以至于曹德愈加没有主见。
    每回曹操搞完事情回到家，都能听见曹嵩念叨：“看你弟弟，没事就读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再看你啊，成天就知道闯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曹操翻白眼加撇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被曹嵩念叨烦了，他就大声怼道：“我干嘛要跟书呆子比！”
    “长本事了，敢顶嘴！”曹嵩扬手就打。
    曹操抬腿就跑。
    某天曹操打马西街过，瞧见河畔柳荫下，有一说书人坦胸露乳手持槌鼓慷慨激昂地讲述秦末乱世英雄美人，引来一群百姓围观叫好。曹操心觉有趣，遂勒马驻足，竖耳倾听。听那雄心壮志，成王败寇，心中一阵激荡，仿佛找到了发展方向。
    彼时年少气盛，自诩不凡，当下按捺不住，一路策马疾行，回家跟亲爹比划道：“吾将流芳百世！”
    曹嵩抡起扫帚，大怒：“胆敢偷马出去浪，滚过来，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曹操躲在马后探出头来，不甘道：“你不信我！”
    曹嵩闻声，一扫帚拍过去，嘴上毫不留情，“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是什么德行老子比谁都清楚，猫厌狗嫌的玩意儿，还他妈妄想流芳百世呢，你怎么不上天，去和太阳肩并肩！”
    曹操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流芳百世只有圣人能做到，他性格如此，做不成圣人，倒不如遗臭万年来得自在，“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我就是要世人记着我曹操的大名！”
    曹嵩道：“滚！”
    曹操麻利滚了。
    二十年沉浮，汉室渐衰。
    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各地穷苦百姓揭竿而起，在五六只领头羊的带领下发动黄巾起义。
    曹操等诸多将士率军赶赴前线平乱。
    被罢官的曹嵩为躲避战火，悄无声息地携爱子曹德溜回谯县老家。
    汉帝无实权，太师董卓拥兵自重，残暴不仁。
    曹操起兵与袁绍吕布联军会合，共同对付董卓，并嘱咐曹嵩跟随左右以确保安全。
    曹嵩执意不相随，暗地携爱子曹德溜到琅邪郡避祸，唯恐殃及池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巾叛军死灰复燃，攻破兖州郡，再度发动起义。
    曹操临危出任兖州牧，平息兖州之乱后，力邀曹嵩相聚。
    曹嵩一心苟活，可这世间已难求安稳去处，犹豫再三，终于决定携爱子曹德出发兖州，却自作聪明地避开前来接应的侍从，生怕被曹操的敌对者发现。
    然而事与愿违，曹嵩和爱子曹德在去往兖州途中遭当时的徐州牧陶谦追杀至死。
    自始至终也未当真信过这个大儿子。
    曹操彻底记恨上陶谦。以往的恩怨暂且不论，杀父杀弟之仇不能忍，遂出兵攻入徐州。
    陶谦退守，双方战力相当，徐州久攻不下。
    此时，不久前还是友军联盟的吕布不甘寂寞，趁机将兖州收入囊中，断了曹操后路，一时间粮草供应不上，进退不得，曹操气成河豚。
    幸得谋士荀彧出言规劝，他这才忍下这口恶气，决心先寻个安稳地方养精蓄锐，战事延后。
    当然，吕布就这么被他记恨上了。
    没过多久陶谦积劳成疾，含恨而终，刘备出任徐州牧。
    修养一段时日后，曹操重振旗鼓，一举攻入兖州，欲抓来吕布泄愤。
    吕布逃往徐州投靠刘备。
    曹操欲追，荀彧阻道：“兖州未定，根基不稳，不宜连番征战，不求长久安宁，但求后顾无忧啊，再者，现任徐州牧乃皇室远亲刘备，非他陶谦，非他吕布，攻打徐州成败不论，师出无名，到时与汉帝刘氏离了心，得不偿失，当下随皇上迁都许都最为要紧，徐州一事时机未到。那吕布心高气傲，勇而无谋，定不甘长居刘备之所，您且等着看他如何将人得罪透了。”
    这种时期的所谓联盟，多是利益趋之，不可能真正做到坚不可摧。
    吕布性格如此，前脚跟还跟曹操结盟对付董卓，后脚跟就趁虚而入，端了曹操老窝。这等人根本不必使手段挑拨离间，迟早会跟刘备反目。
    “知我者荀彧也。”
    徐州位处南北之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经济交通皆便利，是为国之咽喉、古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之前与陶谦结怨，也是因他盯着徐州心如蚁挠，总派人明里暗地的骚扰，结果赔上亲人性命，现在对徐州执念更深。
    曹操狠道，“吾势在必得。”
    吕布逃亡徐州只是个动兵的契机，还不够顺理成章。
    曹操耐住性子等了又等，一日三秋地等，终于等来了刘备送上门的师出有名和渔翁之利。
    领队归来复命的夏侯惇表示顺利完成任务：计划通。
    荀彧含蓄笑道：“机不可失。”
    古人云：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
    谋江山是野心，爱美人是随心。别过年少轻狂，步入不惑之年，那些非黑即白的想法早已不复存在，是流芳百世，亦或遗臭万年，从来不能一言概之。
    生前身后这些个虚名还不足以让曹操以身作则成为三好领导。
    曹操是个看得开的，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枭雄也好狗熊也罢——“管你怎样哔哔，我曹某人有权有势有美人，舒坦潇洒又惬意，才算不枉此生。”斟酌小酒，迎风来叹“天地何长久，人道居之短。爽哉！”
    于是，关乎曹操此人是功名盖世还是罪百田常，千百年来各分两派，争议不休。
    曹黑咄咄逼人：你曹崇诈杖术，征伐无已，贪残虐烈，欺他孤儿寡母。
    曹粉恨不能拿锤往黑脸上砸：我曹文韬武略，运筹帷幄，识拔奇才，是为超世之杰。
    也有部分中立之人，客观评史，视黑为无脑黑，视粉为脑残粉。总而言之，乌烟瘴气！
    若让曹操得知，必会回一句：汝等妄议！
    然关粉乐得轻松：我关生前熊虎之将，万人之敌，有勇有谋讲义气，身后流芳百世，奉为“武圣”、“美髯公”、“忠义神武灵佑任勇威显关圣大帝”，英名无处不在，黑点少之又少。
    家有一尊关公像，早晚拜一拜，妖魔鬼怪不敢来。
    简而言之，厉害了我的关。
    这关羽先字长生，后改字云长。
    为此，曹操还笑过：“关长生一名个性又福气，何故改做‘云长’？”
    关羽一本正经地解说：“羽，乃鸟毛也，借长风之力，可遨游云海。”一盏酒后，面色泛红，心直口快起来：“年轻气盛犯事嘛，改个名儿好跑路喽。”
    关羽打老家河东郡解县逃到涿郡，遇见当地武人张飞，一顿酒肉对饮，引为知交好友，蹭吃蹭喝还蹭住。关羽心想：这样蹭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找个事儿做。
    适逢天下动荡，黄巾军暴、乱，刘备以皇亲国戚之名在此地筹备军队除暴安良，号召有志之士入伍，宣传词极为震撼，直戳男儿心。
    关羽张飞感慨不已，一拍即合，决心投入刘备旗下。
    之后刘备辗转各地，生事跌宕，关张二人不离不弃，誓死守护，很快得以重用。
    这两人干其他事不行，打仗却很在行，刘备越发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关羽是刘备旗下一员名将，也是意气相投的结义兄弟，为人忠义直率且智勇双全。他跟曹操很不对付，早年常在刘备耳边煽风点火，说曹操狼子野心不杀不行。
    可那会曹操先是积极平定黄巾起义，又是参与讨伐董卓之乱，忠心可鉴，就连大肆进攻徐州，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陶谦杀父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刘备正任徐州牧，比起袁术吕布这俩死盯徐州巴不得立马扑上来的货，自兖州千里迢迢赶往国都洛阳正筹备随帝王迁都许都的曹操简直老实的可爱，哪里舍得杀掉。
    果不其然，在外蠢蠢欲动的袁术勾搭上在内蠢蠢欲动的吕布，密谈一结束，就迫不及待的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咬住徐州不松口。
    吕布更是将白眼狼的猥琐无情展现的淋漓尽致，连带刘备的妻儿老少全部扣下为质。
    刘备只能号召残军旧部舍地远走，投奔曹操。
    关羽张飞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
    曹操得其倚仗，笑脸相待，礼遇有加，在三人面前怒刷一波好感。
    与此同时，曹操得知此事原委，并得一密报称，袁术吕布虽得徐州，但手下将士死伤不少，此时又因实情与协商相背，隐有闹掰之兆，这临时友盟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曹操笑出声来：“嘿，吕布这人！”
    吕布这人跟谁联盟都是联个易碎品，完全不需要其他人搞事情，自己总有办法作死。
    荀彧也跟着笑道：“根基不稳，重小利而失大义，损人不利已。”
    曹操暗道：名正言顺得了徐州，心愿达成，管他刘备开心不开心。
    明面上仍为匡扶汉室鞠躬尽瘁，恨不能死而后已，又是怒斥袁术吕布狼狈为奸不仁不义，又是义愤填膺誓死夺回徐州的，一出好戏感动得刘备热泪盈眶，好感度蹭蹭上涨。
    只是这好感没维持多久，因杜夫人一事败了一半。
    对此曹操不做解释，但理由显而易见：起初是真的打算把杜夫人送给关羽当礼物，也当个拉好感赔不是的人情，哪知杜夫人魅力如此之大，胜过千军万马，吾等凡夫俗子实难抵挡。
    曹操任心腹手下车胄为徐州刺史，提及徐州就是各种打太极，压根没打算把徐州还回去。
    打太极打得累了，干脆不耐烦的撕破脸：杜夫人和徐州，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这下好感全败没了。
    关羽咬牙切齿：“本该想到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刘备也是失望至极，“留在许都心里难安，趁他还顾及汉室之名，没那么明目张胆，心思又全都挂在杜夫人身上，我们先寻个借口回徐州，再做打算，否则连离开都麻烦。”
    在这乱世里，谁都知道，一碗践行酒不止为践行。
    天涯路远，殊途难同归。
    又过了一段时日，沦落到养马的将领夏侯惇牵起赤兔逗留在曹操必经之地，试图偶遇并用事实提醒曹操：自个儿收来的战马自个儿牵回家养，别总放在我这，真是不负责。
    曹操看到赤兔，猛然记起，当时收下这匹传奇战马是有意送给关羽当做赔罪礼的。他甚至可以在脑海中构想，如关羽那般举世无双的英姿，身披贵重甲胄，手提青龙偃月刀，骑上汗血宝马，猎猎风过，红缨飒飒，该是怎样一幅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场景。
    这场景就该录入画册，供世人观摩赞叹。
    现在关羽已经离开，赤兔来不及送出，只能由夏侯惇继续养着了。
    曹操：“帮忙养着怎么啦，难不成吃点粮草就能把你吃穷了？”
    没想到夏侯惇郑重地点了下头，委屈得不行，“它、它、它实在太能吃了！”
    曹操瞥向赤兔明显胖了一圈的体型和傲娇的小表情，被萌得不行，手往马屁股上一拍，揉了揉，竟如同绸缎一般细腻丝滑，手感极好。他思考了下，说道：“府里马厩满了，得给它腾地方，你先养着，过几日我再让人牵回府里。”
    夏侯惇：唉！
    曹操表示：叹气也没用！
    夏侯惇表示：……唉！说到做到才行，千万别过了几日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曹操确实打算把这事抛去脑后，一见到赤兔，他就想到关羽，一想到关羽，心情就不爽。
    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