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布兰登》第41章 书、眼镜和老人

    在沙瑟尔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安德、维拉、斯尕、诺茜就都一早出门找工作去了。有了巴斯庭的经历，年轻龙人都明白，想在人类主导的社会生存，没有晶光闪闪的东西万万不行。
    在巴斯庭被碧海庄园主人赏识的幸运，恐怕很难重现，布兰登要想在沙瑟尔打开局面，估计得费一番周折。半个月前，医生倾注了全部心血的海伦·莎莉文诊所刚刚化为废墟，这根不满十七周岁的顶梁柱，已经承受了一连串超越打击，暂时得歇一歇。威安排的后路走不通，又少了法岗、巴铎，这时候其他人再不想方设法替布兰登分忧，实在说不过去。当然，阿空除外，他只负责喂饱自己和坐骑就够了，也即——除了吃，就是吃。
    四个人对沙瑟尔都不熟悉，为免发生意外时没个照应，于是决定结伴而行。沙瑟尔同样不熟悉初来乍到的他们，毫不犹豫地展示出了冷漠的一面。
    沙瑟尔是个人员流动性非常大的城镇，平时留在镇里的总人口，还比不上巴斯庭一个区的零头。整个镇子都以猎龙人为核心运转，而猎龙人的圈子不接纳毫无经验的新手，当地老板的生意又有亲戚们帮忙打理，所以外来人不是直接进山，就是忙着处理山里弄来的收获或者进山造成的损失，几乎没听说有留在沙瑟尔打工的情况。
    一圈转下来，两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在膀大腰圆的同性凶悍的目光下自惭形秽。路过佣兵聚集的西区时，她们更是被无礼莽夫调戏，说只要给答应他们生孩子，就可以作为随军家属加入佣兵团。若不是遇到克里夫·查莫，搞不好双方就要为此动手！
    至于自己组建佣兵团，克里夫告诉他们——得先去佣兵之城莫森尼尔注册，办完佣兵行会的手续才能对外营业。莫森尼尔远在格林蓝德大草原南端，来回一趟至少得半个月，四人只好断了念想。
    在沙瑟尔这个粗人横行的地方，斯尕的艺术品根本无人问津。他又去丧葬店碰了碰运气，却得知——沙瑟尔的死人要么进了龙兽的肚子，要么就地掩埋，要么火化，完全用不着石头棺材。
    斯尕的高超石雕手艺毫无用武之地，安德小说的遭遇就更加不堪了。失望的三人陪他在沙瑟尔转了好久，才在一条七扭八拐的冷清小胡同里，发现了一个据说二楼是学校、一楼是图书馆兼书店的小门面。这就是沙瑟尔集中关押纸张、文字的最大监狱，当地人对知识的“热爱”，由此可见一斑……
    可就是在这个令人无语的地方，安德却发现了跟沙瑟尔格格不入的东西！一本包着晶制边框的最新版图书！厚重大部头的坚实封皮上，用晶雕在书名位置，刻着闪耀的中土、东族两种文字——《龙之书》！
    身为爱书之人，安德当然看过这本出自神秘学者阿卜杜·哈兹尔的传奇著作！他面带崇敬之色，情不自禁地想翻开看看。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一直没精打采斜趴在桌子上的老人警告到。
    “这本书已经有人预定了。”
    安德讪讪地收回手。他非常好奇，在连一所像样学校都没有的沙瑟尔，有谁会掏钱买这么一本价格昂贵的晶装书呢？
    很快，他的好奇就有了答案，而且来的还是一个绝对无法让安德把书跟他联系到一块的人！
    “汉特前辈！是您！？”
    见到来者，四个昨天刚吃过闭门羹的年轻人，赶紧打招呼！
    “嗯。”
    老汉特点了点头，神情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然后他没理会面面相觑的四人，跟老板聊了两句，直接走到书前。他打开锁扣，翻到目录，用完好的手指比着，艰难地读起来。找到新加入部分的页码，他直接跳到最关心的内容，一会瞪大眼凑近，一会眯着眼后仰。确定整本书没有问题，老汉特小心地合上，再用布包好。
    “真羡慕阿卜杜·哈兹尔啊！他又开始旅行了。”拿好书，老汉特感叹道。
    “老哥们，你自己都说这个阿卜杜应该不是一个人了。他有学生代替他继续旅行，我们可都老了。收了心吧~”
    “哎，拉伯瑞，也不知道我还能再来你这几次。现在我的眼睛花得越来越厉害了……”
    “嗨~别提了。我比你更爱读书，不然也不会开这家店了。可你现在还能勉强看看，我现在是守着一堆书读不了喽~”
    “晚上喝酒的时候千万别说这个，要是让那几个家伙知道当年名震沙瑟尔的神箭拉伯瑞，现在一看书就哭，他们非得笑死。”
    “笑死算逑！省得他们喝醉了天天吹嘘自己多神勇！”
    安德听着两个迟暮英雄，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沙瑟尔角落里无奈地抚今追昔，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忍不住插嘴道：“汉特前辈、拉伯瑞前辈，也许我可以帮你们。”
    “年轻人，我不喜欢别人看我们的笑话。如果你认为老汉特真的老了，就可怜我，我绝对会叫你后悔！”
    “你是想要这本书吧？我劝你不要打老汉特的主意。这老家伙盯上的猎物，还没人能抢走呢。”
    听到拉伯瑞的话，老汉特看了看书，又瞅了瞅安德，面色更加不善！
    安德赶紧解释：“不不不！我真的只是听两位前辈说花眼看不了书，觉得同为爱书人，应该做点什么。喏~就是这个！”
    他摘下眼镜递给老汉特，顽固的老头不肯接，安德只好转向比较和善的拉伯瑞。
    “这是我自己打磨的。”
    “淡水蛇龙的眼睑？小子，你是伟奇门工匠，还是哪家军工厂出来的？”拉伯瑞一开口就说明他是行家。汉特也有了兴趣，从老哥们手里接过眼镜，仔细打量起来。
    “《龙之书·龙的感觉》一章里提到过龙类眼睑可以磨制镜片，后来我又找了些英院流传出来的教材，就慢慢摸索出来了。”
    “你也读过《龙之书》？”
    “汉特前辈，这是我最喜欢的几部书之一。”
    “好，那我考考你！”
    安德对自己的学识非常自信，这个自然难不住他。两人聊了好一会，老汉特的热情终于被调动起来。
    “小子，你不错！你要是真能做出那个什么花镜，我就请你喝酒！书也可以借给你看——不过必须到我那。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见过面吗？”
    安德四人都一头黑线！难怪老汉特进门就跟不认识他们似的，原来喝醉的他，把昨天将众人轰走的事都忘了！
    通过书和眼镜，安德总算跟老汉特攀上了交情。他们没提可能让老猎龙人尴尬的事，跟他和拉伯瑞一起去了那间闻名沙瑟尔的酒馆。当然，也顺便见识了迪帕马说的沙瑟尔保留节目。
    不过这次唾沫与酒杯横飞，桌凳与房梁哆嗦的特殊经历，非但没让安德他们对老酒鬼们感到失望，反倒为这群无畏老人曾经矗立的高度，感到极度震惊！
    而且，年轻人听得出——这些老人的雄心仍未泯灭！
    他们那属于勇者的血，仍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