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莫憂莫憂唐伶》第219章

    蘇嶺倚窗而立,似有所思的望著園中爭芳斗艷的鮮花,一派仙苑勝景,眼底卻漸漸浮出悲愴與疼痛。
    洞房擺設分寸未動,一如花燭之夜,恍惚那個靈如白狐、冷如寒霜的女子此刻正靜靜的在身后看著他,眼眸燦如星辰,脈脈含情,驀然回首,一室清涼,朱紅的家俱與鮮麗的鸞帳,格外刺眼,如此濃烈的色彩卻絲毫不能帶來溫暖喜氣,反而倍覺愴夷。
    緩步坐回床沿,輕輕撫摸丹霞般光澤耀眼的錦被,這絲縷之間有她的氣味,每次恍惚,總覺得時光倒流,又回到那個夜晚,輕褪羅衫,低垂錦幔,雙燭熄滅之后,一室迤邐……
    莫憂,是天意么?讓我們緣定一千年,數次選定吉日,又諸多阻撓,好不容易走進洞房,迎來的卻決絕而別。
    你走得瀟灑,拂袖而去,聰明而機智的逃脫我的束縛,我卻必須承歡老夫人膝前,打點府上一應事務,將苦楚壓在心底,唯有關上房門,獨處之時,方能慢慢消受這噬心滋味。
    剛剛得到的消息,你到了成都,身邊多了位青衣男子,他俊逸冷雋,劍術精湛,你們倆火燒西王寨,誅殺潘震安,將寨內財物押車入市,白送于人,哄動了方圓數里。
    不用猜,那青衣男子就是梓鳳,他單騎南下,與你相遇也是情理之中,也只有他,行事不羈,與你這白狐志趣相近,做出這打劫強盜的事情來。
    想到梓鳳與你在一起,我就驚慌、酸澀,當初你待顏如玉溫情似水、照料體貼,我從未介意,因為我知道,顏如玉與你沒有結局,這一點,毫無懸念,可是梓鳳不一樣,在我知道梓鳳見過你的那一刻,我就隱隱不安,盡管,他傷了你的肩,并將你逼出凌府。
    因為,梓鳳身上有一種氣質,就如同一千年后的羅晨,灑脫淡漠,一笑一蹙之間蠱惑人心。
    莫憂,上一世,你柔弱溫順,舉止婉約,嫻靜淡雅如水,曾怨責我:晨哥哥,你就象是一匹無韁的野馬,讓我心驚膽戰,我只需一個儒雅溫厚的丈夫,與我攜手到老。我沒有做到。
    今生,我如你所愿,丟棄浪蕩性情,侍母至孝,待人溫謙,你卻脫胎換骨,一改嬌柔,變得明慧狡黠,如一只靈慧而心性冷硬的狐,令我追逐不及。
    我后悔一千年前放棄你傷害你,直到今天你放棄我的時候,才知道當初你是如何痛徹心肺,莫非命運故意作弄,當我努力做到你期望的模樣,你卻已不需要了,你需要的竟是最初的我。
    思慮良久,我不再打聽你的舉動,不再強行追你回來,盡管我心如刀絞,盡管我酸楚疼痛,盡管我惶恐不安,我知道,我不能束縛你太緊,你已不再是一只習慣被人呵護的綿羊,你成了一只靈動、敏銳、愛恨強烈的狐。
    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凌老夫人在丫環的攙扶下,柱拐推門,見蘇嶺神色寂寥,心中一酸,呼道:“嶺兒……”
    蘇嶺收回心緒,快步迎住母親,訕訕垂目,凌老夫人執手落淚:“嶺兒,這一個月來,你操持家務,侍候為娘,無微不至,表面上有說有笑,可是為娘心里都清楚,你有苦放在心里,是怕為娘擔心,你瞧瞧,你已瘦了不少,為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輕撫蘇嶺面頰,老淚縱橫,“你雖不是為娘親生,可是你十年來侍于膝前,勝過親生之子,為娘亦不曾將你另做看待,一如同出。”
    蘇嶺仆倒于地,悲聲低喚:“娘……”
    凌老夫人心疼的將他摟住,慈祥的注視著他,緩言:“嶺兒啊,為娘數十年參禪通經,略識幽冥精神,十年前,為娘在黃花嶺救起你時,就已經看出你魂魄不符軀體,是為異靈附體。”
    蘇嶺大驚失色,身子一顫,幾乎跳起來,凌老夫人卻將他按住,接著道,“你也勿須驚慌,這十年中,為娘每天念經誦禪,即是為你定魂驅邪,如今,你早已如同常人一般,魂魄安寧。”
    原來老夫人竟有通靈之能,早已識出自己來自異界幽靈,卻不道破,十年如一日為自己修禪安魂,心口涌上孺子之情與感恩之念,泣語:“原來母親知道一切,孩兒卻怕驚嚇了母親,十年來不敢告知真相,謹言謹行,生怕舉止另類,惹來猜疑,孩兒此生得母親救命養育,已如生身之母,有生之年,誓當盡心侍奉,以報大恩。”
    凌老夫人甚感欣慰,將蘇嶺扶起,坐于身側,猶豫片刻,嘆道:“嶺兒,你可知當初,為娘為何堅決不許你與莫姑娘的婚事?”
    蘇嶺心頭一震,訥道:“母親,您也看出……”
    凌老夫人微微點頭,道:“正是,為娘看出莫姑娘和你一樣,都是異魂附體,并且,她與你前世有一段未盡之緣,卻不是良緣,而是孽緣。”說到此處,滿目惜情。
    蘇嶺一怔,喃喃自語:“既然是未盡之緣,今生再次相逢,總要再續前緣,良緣也好,孽緣也罷,總要有個結果,斬也斬不斷。”
    “為娘也知道這個道理,卻不忍心讓你痛苦,你們倆執意要在一起,必定要承受痛苦,你看看你現在,每天都受錐心之疼,早知今日,為娘就該堅決反對,也免你這般銷魂。”
    蘇嶺默然片刻,泣問:“母親,您既然能夠為我安魂,難道沒有辦法也為阿憂……”
    “為娘無能為力,你的身軀無怨無念,故而你可以守元歸一,莫姑娘的身軀則執念太深,生前有深仇大恨,死后仍不安寧,魂魄不肯散去,仍然隱匿于身體,并時常逼迫莫姑娘的靈魂,所以說,莫姑娘的身軀是二靈合一體,又因她怨念太重,莫姑娘無法駕馭,為娘也幫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相國寺為她求了只避邪,懸于心口,可略加牽制邪靈。”
    蘇嶺猛然回想起莫憂被顏家在酒中下迷魂藥,睡夢中呼喊“娘”,前世的羅衣是個孤兒,襁褓之中被寒山寺的僧人救起收養,哪里知道叫什么娘?就是思念生母,按照當時的習慣,也是稱呼“媽媽”才對,原來在她昏迷之中,竟是另一個靈魂在控制著她;又想起丁謂離京之日,聽杜音音和寇夫人說,她曾突然暈倒,目光赤烈,神色悲憤,殺氣直逼眉尖,口里直呼報仇,想必也是那個死不瞑目的莫憂在做怪。
    凌老夫人惋惜的一嘆,又道,“嶺兒,為娘當初堅決反對你與莫姑娘的婚事,既因為你們前世孽債,也因莫姑娘魂魄不寧,此女于歸,于夫家不利,但是為娘又狠不下心,看你長跪不起,為娘心疼,只得許了,你大婚前夕,莫姑娘進府來見為娘,為娘看她眉宇之間邪氣大褪,控制莫姑娘的邪靈已散去,只需多加調理,參禪誦佛,當無虞,可保平安,略略放心,只祈禱你們兩人可以同心協力,改變命運,將一段孽緣變成良緣,誰知道……”
    蘇嶺聽了如墜夢中,阿憂,一千年的緣份,果真只是一段孽債么?
    可是,我怎么能甘心?
    蘇嶺悲怨的叫了聲“母親……”
    知兒莫若母,凌老夫人嘆道:“嶺兒,你與她兩世糾纏,到如今,仍是分離,將來如何,為娘也幫不了你,你要自己解脫自己。”
    蘇嶺心中一悸,解脫?如何解脫?我前世負她,臨死之前許諾:如有來世,絕不背離!不管什么孽債,總是我好不容易又找到她,愛上她,并且為了她費盡心機,我怎么能輕易放棄?我們已行過大禮,她已是我蘇嶺的妻子,我難道要將她拱手讓給梓鳳嗎?
    蘇嶺沒有說出口,在凌老夫人面前,他不愿意說這些,同樣都是兒子,母親又能如何?
    凌老夫人緩緩起身,道:“嶺兒盡管放心,莫姑娘已經是你的妻室,就算你們緣盡債還,你將莫姑娘遣出另嫁,為娘也絕對不允許梓鳳再將她娶回,做出有辱門庭之事來。”說完,悲聲長嘆,柱杖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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