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在恩陈力军》第53章 分手

    1999年7月1日那样的容易就来临了。
    席在恩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
    毕业前夕,陈力军在一个傍晚来找她,商量毕业以后的事。
    席在恩此时已经没有了眼泪和痛苦。
    泪已经流干了,痛也太麻木了。
    在学校的大操场上。两个人站在双杠前。
    “我们一毕业就结婚吧。”陈力军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我不能嫁给你。”席在恩说。
    “你还在说傻话。”
    “我说的是真的。”
    陈力军定定的看着她,因为这时不是开玩笑和撒娇的时候,这是最后见面的机会了。席在恩尽管看起来是个小女人,也应当明白,眼下并不适合开玩笑:“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所以不能嫁给你。”席在恩说。
    “你在撒谎!”陈力军咆哮起来,“三年来,你一直在骗我,在玩弄我的感情是吧?好,好!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明明知道我要娶你,你告诉我说因为爱我,才不能嫁给我,难道在你的心中,我真的是个傻瓜?你这样的理由,让谁去相信?”
    “我没有骗你。我爱你,如果我骗了你,保证不得好死!”席在恩悲怆的说。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以前我宠着着,爱着你,总以为你只是个孩子,现在你已经是个马上就正式毕业的大学生了,你却对我说‘因为爱你,所以不能嫁给你’这样的荒唐的理由来,你想让谁相信!给我个理由,哪怕说,”陈力军顿了一下,“哪怕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不想让谁相信。”
    “那么,三年来,你一直所说的不能嫁给我的话是真的,自始至终,你都清清楚楚的明白,你不会嫁给我?”
    “是的。我从来没有说谎。”席在恩的心都要碎了。“我从来没有说谎。”
    “原来我一直就是个傻瓜,一直就是个傻瓜!”陈力军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以为要他疼,要他爱的小女人,原来确有那么硬的心肠:明明知道不会嫁给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是那样的深深的爱着她,深怕失去她,她却就这样的就轻易的就放手了。他不明白,她到底心里是想得什么。他狂怒起来,冲动的举起自己的手,想砸碎她的脑壳看看,她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席在恩闭上眼睛,泪水在心底如决堤的黄河,汹涌而来: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老天啊,为什么不让我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陈力军看着她,举起的拳头如风暴一样的狂卷而来,却又骤然在席在恩的面前停止:这是自己所深爱的女人,一个如自己生命一般深爱的女人,尽管她玩弄了自己的感情,尽管她最终还是背叛了自己。
    她毕竟是自己深爱的女人啊。
    陈力军流泪了。
    从来不曾有过泪的一个男人,在自己深爱的女人面前流泪了。
    这个女人对自己说“因为爱你,所以不能嫁给你”。
    他宁愿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为什么直到要分手,仍然不肯放过自己,要自己永远记得她吗?可是就算他想忘掉,会忘掉吗?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我承受这样的惩罚?
    陈力军把拳头重重的打到了双杠上。一拳、两拳……他不停的打着,在操场昏暗的灯光下,血像比那灯光还要刺目,几乎要灼伤席在恩的五脏六腑。
    席在恩静静的看着,她没有阻止,她觉得那流着的是自己的血。
    陈力军抓住她的双肩:“我再说一遍:我们一毕业马上就结婚!”
    “不。”
    一个“不”字几乎用尽了席在恩所有的力量,她觉得自己的血真的如决堤的河一样,马上要从自己人身上全部消失了。
    “那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不,我爱你,从前是爱你的,现在是爱你的,将来也是爱你的!我会永远爱你的,直到死去!”
    陈力军深深的看着她,仿佛要把她永远的刻在自己的心里:“席在恩,你会毁了我一辈子的!”
    当陈力军的背影渐渐的离去,席在恩终于无力的瘫坐在学校的操场上,这是唯一的一次:陈力军没有送她回到公寓,永远也不会了。
    他从此将属于别的女人。
    “你将失去爱,但你将得到你的前途。”席在恩默默的说,“人生不能两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爱你的,比你爱我而更加的爱你,因为我爱你,比你爱我的时间长了足足五年,以后还会更长。”
    毕业在家的日子,席在恩每天在紧张的给陈力军织一件毛衣。她本来想在自己毕业前夕打完了。她无法坚持,每打一针,她的手就会抖,她的心就会不住的颤抖。陈力军比她们晚几天毕业。她一定要在他毕业前织完。
    席东水当时身体不好,正在打葡萄糖。席在恩陪在身边,一边织毛衣,一边照看父亲。田秀芬已经问过席在恩几次,她是给谁织的。席在恩装做没听见。后来就听到田秀芬悄悄的对席东水说:“她一定是有男朋友了。”
    席在恩一边织,一边想着心事,没注意到葡萄糖已经打完了,席东水的血开始倒流。
    席东水怒目而视:“你在想什么呢?”
    席在恩慌忙丢下毛衣,把针管夹推上去。她从小到大已经打了不止上百个的葡萄糖了,知道倒血后应该先关上针管,然后去喊医生。
    医生帮席东水处理好了。
    席在恩心里忐忑不安。她心里想的全是陈力军。
    有一天,席在恩拿着已经织好的毛衣,对田秀芬说:“我出去一下,去同学那里。”然后就坐车直接到了陈力军的老家。席在恩一个人出门并不在乎,只要有地址,她哪里都去得成。
    她原想把毛衣放下就走。
    她从汽车上下来的时候,还对人家说:“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回来。”
    陈力军此时还在学校里等分配。他的父母像接待准儿媳一样盛情款留,席在恩没法跟他们解释什么。如果说自己不想嫁给他,那为什么又一定要亲手给他织一件毛衣呢?她怎么能解释得清:自己是那样的深爱着他们的儿子,却不能够嫁给他。
    她是第一次一个人到一个男孩子家里,从前也到过中学时代的男同学家里,却都是十几个男男女女的一起,而且从不留宿。
    今天她像着了魔一样,听从陈力军父母的摆布。
    父亲从深井下拿出一只凉爽的西瓜。母亲像过年一样高兴的摘菜做饭。
    席在恩始终乖乖的低着头,慢慢的回答着他们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定住了一样,不能离开这儿。
    吃过午饭一定马上走。席在恩安慰自己,给自己找个借口。哪料到吃过饭后,她还不曾开口,两个老人像对自己的女儿说:“咱们到地里去看看吧。”
    “大伯,大妈,我,我要回去了。”席在恩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们那殷切的眼神。
    “闺女,一起去吧。”陈力军的母亲拉住席在恩的手,“我和你大伯在果园里种的桃子刚刚熟,吃两个再走。”
    席在恩居然就一声不吭的跟着去了。
    果园的桃子刚刚熟。
    席在恩暗暗叹了口气:一定坐最晚的车离开这儿。
    当他们从果园回到家里的时候,车正好刚刚启动。
    “大妈,我走了。”席在恩走向公共汽车。
    “今天晚上就住这儿吧。”陈力军的母亲牵着她的手。
    席在恩眼睁睁的看着汽车离开了,没有任何的反抗。
    华灯初上的时候,夏夜的风温柔的吹拂着。
    两位老人带着席在恩坐在自家的平房(农村中很多人家在自家小院另盖有平房,上面可以晒粮食,下面可以放东西)上乘凉。席在恩静静的听着他们讲陈力军小时候的故事。原来陈力军小时候是那么淘气的一个家伙,席在恩不住的笑。
    陈力军在她的面前,她始终觉得他早已是个大人了,她一直以为他很成熟。
    她忘记了,他不过比他大一岁。
    她一个人承担了自己的痛。
    她却把更多的痛苦丢给了他。
    当天晚上,席在恩就睡在陈力军平日里睡觉的地方。
    她躺在那里,抬头看着天花板:“如果就这样,永远的在这里住下去该多好啊。”
    那天晚上她睡的很香,一觉到天亮。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陈力军的母亲已经做好了饭。正等她醒来。
    席在恩慌慌的爬起来,喑自责备自己太不懂事了,竟让老人等着。
    老人们并不介意,就像心疼自己的小女儿一样:“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慢慢的。年轻人觉多。”
    吃过早饭,席在恩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了,再不走,她就真的走不掉了。
    有时候,诺言真的如山一样的沉重。
    当她忍着泪水,在两个老人的依依不舍下登上汽车时,她泪眼婆娑:两位老人以为这就是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她们并没有像别人家儿子的父母那样,用一种审视她的眼光去看她,或者去问她。陈力军没在家,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个人忽然间冒出来——她根本就不知道陈力军有没有在父母面前提到过她。然而他们就真的像自己的小女儿回家一样那样的亲热,那样的拉着家常。他们不知道,正是这个他们当作小女儿一样的女人,在几天前让他们唯一的儿子伤透了心,流下了血。
    席在恩的眼泪就那样恣意的流着,这是她二十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在陌生人眼前流泪,车上全是人。她不知道自己从几时起,即使在父母面前也从不流泪。因为他们要的是一个女强人,而不是一个女儿。席在恩只能把所有的苦与痛埋在心底。
    她也从来没有对谁说过“对不起”。她已经学会了冷漠。
    然而今天,她在心里无数次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件织好了的毛衣,连同毛衣针也一并留下了——她过去从来没有给别人织过什么,将来也不会。
    毛衣针永远也不会再在她的手上出现第二次了。
    在毛衣里,她也留下了一封信,那是有生以来她写过的最短的信:“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爱你,将永远爱着你。但是,我的生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要忘记我,永远不要忘记我。”
    席在恩选择了放手。然而她无法忘记他——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一切的一切。
    她机械的翻着书,预备着公务员考试。那曾经是她擅长的。然而,每一个字里都是他在笑,对她说“我爱你”。
    她走上街头,忽然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她就会定定的看着他:他多像陈力军啊,陈力军在对我笑。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陈力军出现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时间里,不能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她痛苦的不能自已:忘了他吧,忘了他吧,忘了他吧!
    当她在公务员考场上,只用了十几钟后就逃出来的时候,她忽然间意识到:这是她从小学一年级以来第一次从考场上逃跑——她已经忘记了所有的内容,她的笔下所能写出来的只有三个字:陈力军。
    席在恩忍到公务员张榜那天,回来对父母说:我考的挺好的,不知为什么没有被录取。她以为这不容易满过他们,然而他们却很容易的就想到了:一定是被人顶替了!她只好苦笑:在他们的心中,只有官场,没有女儿,他们压根不知道女儿已经只是行尸走肉一般的了。
    林铁忽然回来了。
    林铁此时回来,是要带席玉娥的骨灰离开这儿,到凤凰山上。
    席玉娥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她很想到凤凰山上去看看。她活着的时候没有实现,死去了,却要被自己的的儿子埋葬在那里,永永远远的在她所喜欢的地方。
    林铁正在上大学。林意出钱供养他。林意不想像林霞那样消失,他有一天,会成为名扬天下的人,他必须供养林铁。虽然是无奈。
    “舅舅,舅妈,让表姐去江都吧,我哥现在已经是江都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了,别的不敢说,安排个工作不成问题。
    “我不会去的。”
    席在恩私下里对田秀芬说:“妈,林意一定会恨你的,他一定不会给我安排工作的。”
    田秀芬想了想,对席在恩说:“你还是去吧。林意毕竟有本事。你靠着他会更顺利一些,最起码起点高。虽然会恨我,但你不是我一个人的闺女,还是你爹的闺女,毕竟我们家还帮过他,再说你奶奶和你爹也是最疼爱他的,看在他们的面上,他不会不帮你的。”
    “妈——”席在恩长长的叫着。
    田秀芬不容分说,在林铁走的那天,给席在恩打好行李包,让林铁带着走了。
    坐了三十九个小时的火车,席在恩到了江都。
    林意已经离婚了。
    在席在恩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结婚了。在席在恩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离婚了。
    席在恩上了三年大学。
    三年。
    这个数字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出现在席在恩的脑海中,久久不去。
    林意把房子给了李曼后,自己租了一个套二的房子。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书房。
    席在恩就住在书房里。
    卧室很简单,几床被褥而已。
    林意并不是一个肆意挥霍的人。无论是吃的住的用的,都很简单,很平常。
    在林意的骨子里,他不能够接受那无度的挥霍。
    林意此时已经每个月有六千元的收入。
    那是一九九九年,房价还没有发疯,物价也还没有颠狂。
    林意不是不能消费,而是不敢消费。
    他只要从衣袋里掏出钱来,那钱就会化成土豆,化成马铃薯,化成当年他渴求填饱肚子的东西。他就会看到母亲那浮肿的身躯,躺在床上死死的不肯闭上眼睛,等着他回来: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救活自己的!
    然而她只能睁着眼睛离开了这个让她失望的世界。
    她最爱的儿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杯黄土。
    书房里堆满了书,到处都是,书架上,书桌上,沙发上,地上,全是书。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通俗流行,无所不有。
    席在恩住下来以后,没有跟林意提工作的事。仿佛还很有默契似的,林意也从没提过。
    席在恩这一生中,总跟两个人心意相通:陈力军、林意。
    这两个人总是关乎着她的命运。
    席在恩和林意只是静静的吃饭,你不问我,我也不说。
    林铁很着急:“大哥,你让表姐去上班啊。”
    “等等吧。她刚来,先住下再说。”林意平静的说。
    林铁就急了,他因母亲的过世,一直头痛,一个人在大城市里很容易迷向,江都正是南方第一城市。
    林铁坚持带着席在恩走遍了江都的大街小巷,去参加招聘会。他又去买了很多的报纸,教着席在恩怎样打电话去应聘。那时他还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
    林铁急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很快就要开学了,他一定要在走之前让表姐有工作,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他已经明白大哥不会给席在恩安排工作了。他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表姐安排好工作。
    林铁不知道,席在恩比他更明白林意的心意。她不想说,她之所以来到江都,只不过是以为离开了琴岛,也许会渐渐的忘记了陈力军而已,毕意琴岛是他们共有的故乡。
    席在恩到江都来,并没有想过会留在这里工作,林意是不会想见到她的。这只不过是林铁的心意。
    席在恩也有一种想法:她要亲眼看到林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从来不会冤枉他。
    席在恩跟在急的团团转的林铁后面,竟然悠闲的参观了一些江都的一些名胜古迹。
    有一天,她和林铁走到了诸葛亮的墓地。那是一个极大极圆的坟墓。
    席在恩站在那里良久良久:三国时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那个风流倜傥的周瑜,躺在棺材里,哀哀地说:“既生瑜,何生亮?”
    席在恩心里十分的悲哀:当年的周瑜跟诸葛亮都是一心要扬名立万的,要展现出自己的平生本事,而且旗逢对手。自己呢,虽然有些聪明,有些任性,有些固执,那也不过是本性而已,率性而发罢了。自己一心一意想找个相亲相爱的人,一生一世的过一辈子,却被父母硬生生的推上了和林意对手的位置。可是究竟谁才是周瑜,谁才是诸葛亮呢?为什么一定要分个高下呢?
    席在恩暗想:如果诸葛亮和周瑜同侍一主,两个羽扇伦巾,秉烛夜谈,将是何等的美景啊!何况林意是自己的表哥,是自己姑姑的儿子,难道两个这样相近的人一定要走向擂台,分出胜负来吗?要明白,输了,是输了;胜了,也是输了。
    如果有一天,林意真的输在自己的手下,自己会开心吗?
    席在恩想了许久,认为自己一定不会开心的。
    无论他有多么的憎恨自己,也无论自己有多么的憎恨他,可是他在这个世上,已经几乎没有亲人了,除了林铁,自己几乎就是他最亲近的的人了。
    何况,她原来就是一个无所欲无所求的人。一定要她说这一生,她想要什么,席在恩永远只有一个答案:有一个相亲相爱的人,有一个孩子。三个人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这就是她一生的欲望。
    她已经有了相亲相爱的人,她已经亲手放弃了。她还会有孩子吗?命运到底给了她什么样的安排?她不敢问,也不敢想。她只知道自己每天晚上总是在梦里不停的寻找着同一个人,她奔跑的,询问着:哥哥,你在哪里,在哪里?
    枕巾就一夜夜的湿透。
    他没有丢下自己,可是自己却把他弄丢了,难道就这样,永远的丢掉了吗?
    席在恩手里拿着刀的时候,就常常想自己把脑壳戳烂,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只是为了母亲的意愿,她放弃了他,而要成为自己表哥的对手——她必须要打败他——林意,而他,是自己的表哥。
    林意不管不问,只是供她吃,供她住。
    林铁已经回到学校去了。
    临走前,他和林意吵了一个晚上。
    席在恩没有听,也不想问,只是去卫生间的路上,听到林意说:“我能供你上学就不错了,大姐从来没供过我们,你管好你自己好了,别人的事少管!”
    席在恩淡淡的摇摇头。
    她明白林铁是要林意好好照顾自己,为自己安排一份工作。
    林意拒绝了。
    林意虽然拒绝了,却并没有提出让席在恩离开,他有钱,不差一个人吃,他要养着她吃,养着她住,就是不给她安排工作——一个人如果要恨另一个人的话,就应该让她在温室中死去,这是报复的最高手段。
    林意以为席在恩不懂。
    席在恩这里居住的日子里,所有不睡觉的时间里,看遍了林意所有的书。其中一本书,是金庸写的《天龙八部》,也许很多人看《天龙八部》会记得乔峰,记得段玉,,记得虚竹。
    席在恩深深的记住了一个人的名字——慕容复。
    慕容复原是燕国国王的儿子,在家破人亡的时候,他跟随着母亲流离失所,躲避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慕容复怀着深深的仇意和复国的梦想。他恨透了世间人,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个懂得他,理解他,并深深的爱着他的表妹:林语嫣。
    席在恩后来就明白了,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多的表妹爱上自己的表哥——本来就有一份血亲,而表哥往往是那个小表妹心中,年纪相仿的人当中,最敬佩的人物。分不清是血缘的关系,还是爱慕的关系。
    《天龙八部》中的那个林语嫣,为了自己的表哥慕容复付出了许多许多,最终却被所深爱着的表哥推到了枯井之下,这才死心塌地的跟了段玉。
    看到这里的时候,席在恩就觉得身上很冷。
    那时正是炎炎夏日。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安然的度过了两个月。
    其间林意给席在恩买了一只传呼。席在恩也不问,她从来也不出门,既不出去找工作,也不出去逛街。每次吃饭的时候林意都会回来。有时候林意也会带她到外面去吃。然而无论怎样,两个人竟然无比默契:从来没提到过工作的事。
    这是除了和陈力军之外唯一一个与席在恩如此心意相通的男人。
    同时,席在恩也从不问他与李曼的事情。
    林意只说过一次:“我把房子和存折全给了她。”
    席在恩就淡淡的听着,毫无反应——一个女人一生中只有钱是一件相当悲哀的事,更何况是她所爱的人给她的,用来分手的钱——那比用刀杀了她还要痛千倍万倍!
    林意看轻了席在恩,他以为她不过是温室里的花而已,他把对舅母田秀芬的恨全部放在她的头上——他要让她在温室中慢慢的,毫无痛疼的死去,并且还要人人都说,他林意是一个不记仇的人,他供养着一个把他抛弃的人的女儿。
    席在恩不理睬他的举动,依然默默的看着自己的书。
    有一天,林意正在家里休息,他每周只去五天。休息的时候,他也不出门,就与席在恩各人做各人的事,其实是一种事:看书。只有到吃饭的时候才会说话。
    林意心里有些茫然。
    他有些看不透席在恩了:她应该很着急才对。
    如果她是个软弱的女子,她应该求自己。
    如果她是个刚强女子,她就会自己跑去找工作。
    然而她仿佛置身于世外,一天天,一天天的就这样把书看下去。
    林意就有些着急,他更希望她是自己的对手,而不是求自己,他更加需要一个对手。
    他要把她打败,然后看着她向自己求饶!
    席在恩宛若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世间事于她似乎没有任何的阻挠。她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是看书,看书。
    林意不知道,席在恩的心里已经如翻江倒海一样的沸腾着:为了他,也为了陈力军。
    一个亲人,一个爱人。
    他想挑战,他需要一场战争。他不能忍受她的不作为。
    他站起来看着楼前的那栋别墅,那是一个千万富豪的家。家里有三栋楼座,其中一栋住着的全是佣人。几辆轿车,还有一辆价值不菲的豪华客车,据说是为了外出用的。家里有一个小的高尔夫球场。
    “在恩,你看。”他没有看席在恩,只是招呼她。
    “什么啊?”席在恩从书中抬起头来,并没有起身。
    林意就有些失望: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难道她的心中,就真的能够那样的平定,与尘世无争吗?
    他不信,他相信世人都是贪婪的,都是有欲望的。
    “你过来看。”
    席在恩就放下书,走过去,看着楼下一个男人正在自己家中的高尔夫球场上悠闲的挥动的球杆。
    “你知道他有多少钱吗?”
    “不知道。”席在恩也不想知道。钱是别人的,她不在意人家有多少钱,在她的概念中钱是最轻的一样东西。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对她就已经足够了。她不需要更多。
    “起码也得几千万。”
    “哦。”席在恩淡淡的说。一千万是多少她没有概念。她觉得和一千块差不多。
    林意看着她的表情,就很泄气:难道她不知道一千万可以做多少事情吗?
    席在恩已经坐回书桌那里看书去了。
    林意只好躺在沙发上,用两只胳膊托着头:“我现在即使躺在这里,每天也有人给我两百块。”
    “哦。”席在恩从书中应了一声,专心致志的看自己的书。
    林意就无趣。她会真的对钱无动于衷吗?
    席在恩把林意所有的藏书看完了之后,已经是她来到林意这里两个多月之后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预备走了。
    当天晚上,她终于主动跟林意说话:“表哥,我明天就走了。”
    “去哪里?”林意一下子就有些失落。
    “回家。”席在恩说。
    “你,你不要走了。”林意忽然间就感到空空的,她在这里的时候,自己还有一个人可以恨着,她走了,自己将又是孤零零一个人。
    “明天我会给你安排工作的。你等着,我马上就给你安排工作。”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又将是自己一个人了。“明天你在家里等我。”
    “谢谢。不必了。”席在恩说完就走回了书房。
    第二天,林意去上班去了,临走前对席在恩说:“你在家里等我,我很快会回来的。”
    席在恩一声也没说。
    林意走了。
    席在恩把那只从没用过的传呼机放在书桌上,提着自己的行李包到了火车站。
    她买了火车票。
    等火车差不多要出发的时候,席在恩给林意的传呼上留言:“表哥,我走了。保重。”
    她放下电话,排队等候检票。
    林意匆匆的来了。“我已经给你安排好工作了。”
    “谢谢,不用了,我走了。”席在恩决然的说。
    林意没有办法,只好把身上所有的钱:一千四百块全部拿出来给了席在恩。
    席在恩不要:“我自己有钱,不要你的钱。”
    林意执意要给。
    候车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看,席在恩只好停止了拉扯,任他把钱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火车徐徐的走了。
    林意站在那里,怅然若失: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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