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郊外看雪,好吗?”陈力军背着一个旅行包,站在门口,笑眯眯的问她。
“愿意,太好了!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走!”席在恩急忙跑回寝室去。当她重新走出来的时候,陈力军以为走出来一只大狗熊:她全身上上下下的衣服就像被气筒吹过了似的,厚而且笨重。
“不用穿这么多吧?”陈力军笑。
“噢,你不知道今天零下三十多度啊?”
在琴岛是没有这样低的温度的,只有一次达到零下十三度,人人都叫“太冷了,太冷了,简直要冻死人了!”平常最低也就是零下八九度的光景。前些日子,考在琴岛的同桌王梅打电话来说:“席在恩,太冷了!今天都零下七度了!”当时席在恩正在看天气预报,电视里正在广播“吉春,零下三十一度。”席在恩对着话筒说:“我已经成了冰棍了!”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走到公路上,陈力军要搭出租车去,席在恩不同意:“干嘛要搭车?”
“挺远的。咱们这里距郊外至少要走二个多小时。”
“那五个小时不就回来了吗?”席在恩说,“回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走了半个小时,陈力军问:“你还行吗?再走出去,可就没有出租车了。”
“你还行吧?”席在恩反问他。
“我当然没问题。”陈力军心想,对于一个军人,这点小事算什么。他只是担心席在恩会受不了,一般的女孩子是受不了的。
“要是我真走不动了,你就背着我呗。反正有你在。”席在恩脸红了红。有陈力军在身边,她仿佛就有了一切的力量。
陈力军只好苦笑,这真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孩。任性的不听从大人的劝告。
两个人真的像笨熊一样的从雪堆里拔出来,又掉下去,努力的向前走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陈力军想拉着她,席在恩却跑到他的前面去了。
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陈力军想。
终于走到了郊外。
天哪,这哪里就是人间了?就像行走在虚无缥缈的仙境。放眼望去,大地银亮一片,田野里,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人走上去,像行走在天上那缥渺的、柔软的云丛之间,舒适而又惬意。
“好美啊!”席在恩不由得赞叹。
席在恩像一只开心的兔子,找到了满园的胡萝卜。她蹦蹦跳跳在厚厚的雪堆里,常常不小心会歪倒在里面。
她是那样的单纯,那样的天真无邪,那样的玲珑剔透。在无边无际的纯白当中,她释放了全部的身心,像一个真正的婴儿那样。
陈力军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一样,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如一只放飞的小鸟,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
她又掉到雪堆里了。努力的挣扎,只能让她越陷越深。
陈力军走过来,轻轻的拉起她的手,她立刻就站直了,把脚提了出来。我是不是故意的呢?席在恩想。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她就会又赖在雪里站不起来。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样肆无忌惮的撒娇,即使在席东水和田秀芬面前,在她的记忆中,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在陈力军的面前,她是完全自由的,完全释放的,完全没有任何担忧的。
陈力军就这样和她走在雪地里。田野里往往有一些很深的沟壑,雪几乎把沟壑全填平了。陈力军走到一半的时候,雪已经没到他的腰际了。他回头看席在恩,席在恩拿起相机给他拍了下来。
“我也来一张。”席在恩跑向陈力军。
“不要!”陈力军急忙阻止她。话音刚落,席在恩已经滑下来,陷了进去,雪没到了她的肩膀。
“拉我上去。”席在恩一张嘴,雪就往嘴里掉。
“啊,你说什么?”陈力军只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佯装没听见。
“快点!我掉下去了!”席在恩越挣扎,越往下掉。
“你在叫谁啊?”陈力军仍然站在那里,看着她紧张的样子。
席在恩愣了一下,“叫谁?”她忽然就想起来,在梦中的时候,他总对自己说“我是你的哥哥。”
“哥哥,救命啊。”席在恩像一个真正的妹妹那样,对自己的哥哥撒娇。
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比有一个好的丈夫还要来的幸福。这是席在恩一生的信念。
“对了,这才乖了。”陈力军伸手把她拉起来。“下次记住了,求人帮忙得有称呼的。”
“我会记住的!”席在恩说。陈力军把她半拖半抱的拉到了路上。
“好哥哥。”席在恩温柔的叫了一声,陈力军正要答应,不提防席在恩一下把他推了下去,他呛了一口的雪。等他狼狈的爬上来,身上头上全是雪。席在恩在那里笑得快要岔了气。
陈力军哭笑不得,装做很生气的样子,拦腰把她抱起来:“信不信我扔下你去。”
“你扔啊,扔啊,有本事你就把我扔下去。”席在恩心里虽然有些紧张,嘴上一点儿不认输。她很想就此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去托住。
“叫哥哥,要不然我就扔下你去。”陈力军威胁说。
“不叫,就不叫,陈力军!”席在恩涨红了脸。
“扔了,真的扔了。”陈力军把她平伸出去,真的快要掉下去了。
“你敢!”席在恩的脸红了,在银白的天空下,像刚成熟的苹果。陈力军认真的看着,犹豫了一下,轻轻的把她放下。在他的心里,她似乎真的就是一个叫人心疼的小娃娃。
“走了。”陈力军去牵她的手,席在恩不自然的把手缩回去,一个人走在后面。
“真的生气了?”陈力军问。他不知道席在恩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天地之间什么也不存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已经足够了。她有时候就会很害怕,害怕面对现实。她越喜欢陈力军,心里就越痛。有时候,她会在半夜里醒来,痴痴的看着窗外孤独的月亮,那惨淡的光芒还不是自己的,只是无奈的折射着太阳的余辉。她能够和他永远在一起吗?她是多么地渴望能够和他永远在一起啊。
“没有。”席在恩抬头看了看陈力军,笑了笑。
陈力军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坏了她,等着她走过来:“刚才是吓吓你,不会真的把你丢掉的。”
“我知道,”席在恩说,“你当然不会把我丢下去了,丢下去了,不还得你去捞上来。你是傻瓜吗?”
陈力军看了看她,心里想:傻瓜?
天地苍茫中,两行深深的脚印蜿蜒前进。席在恩跟在后面,踩着陈力军的脚印,这样走起路来轻松多了。她认真的踩着他的每一个脚印,一步步走向回校的路上。他就是我心中的太阳。席在恩默默的想,只愿我不要是那颗只会折射的,冷漠的月亮。
层雪之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十三、再次失明
春节来了。
在中国,多得就是节日,一年之中,大大小小的节日,数不胜数。然而节日之中,最大莫过于春节。也许是古老而又神秘的传说,也许是中国人骨子里那根血脉,代代相传了几千年,总有“回家过年”的古老传统。
祖宗的姓氏源源流传,不至忘祖忘宗,确是好事,可也有一桩不好。据说孔子现在已有几十万的后代,连在韩国的也有几万,这可不知怎么算的,照这样算法,估计再有五千年,全世界的人都是孔氏后代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年还是不管不顾的来了。到处是喜气洋洋的。
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割几斤肉,买几条鱼,杀几只鸡。还要做几个两斤多重的带花大馒头。然后是油炸一些点心、豆腐等等,盛两碗小米,放上几棵大些的菠菜,供奉在祖宗的灵前。据说祖宗的鬼魂每年也要回家过年的。
十二点刚过的时候,家家户户还要起来吃一顿水饺。这是新年饭。六七点钟的那一顿是旧年饭。所谓辞旧迎新。十二点刚过,便是新年,要吃一顿有钱有糖有糕的饺子,预示着年年有余、甜甜蜜蜜、步步高升。然后凡是本家的老少爷们都要穿上新衣,迎财神、祖先回来过年,各家的小孩这时都严加看好,不让到处乱跑,免得别人把他的福气迎走,自己这一年就要遭殃。财神、祖先归了位,在各家正北的柱子(其实就是一张两米多长、一米五左右的纸上画一老头老太太,然后下面写上一长串已故祖先的名字)上,那可是了不起的一张纸,不管你是七尺高的汉子,还是八十岁的老头,人人见了都要下跪,磕头的。否则就会忤恼了祖先。祖先会不会恼,没人知道,家族的人会恼了是真的,人人会像对过街的老鼠一样,得而诛之,非骂得你个狗血喷头,给祖先磕头赔不是。村里曾有一位在花都给大人物开车的司机,以为自己是共产党人,不可搞这歪风邪气,坚决不肯下跪,结果差点让他大哥打折了腿。
林意在毕业的三个月后和李曼结婚了。那时候,席在恩正和陈力军漫步在吉春市的大街小巷上。
结婚的时候,林意没有邀请任何人参加婚礼,包括李曼的父亲李大海。
一个人的时候是孤独的。两个人的时候,有时候却是狭窄的。两个深深相爱的人在一起,总是目不斜视,眼前看不到另外的人,只有他爱着的那个人,只有他爱着的那个人的空间,比光的直线还要笔直一些,而且绝对不会产生折射或者是漫射的现象。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却会比一个人的空间更加缩小一百倍。总觉得世界太小,空间太窄。林意和李曼结婚的时候,就是后一种感觉。这个世界太小。人太大。
“你林意哥结婚了。”席奶奶兴奋的说。
“就是没让你爹去。”席奶奶有些遗憾。“他父母都不在了,当舅舅的该去的。”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她也想去参加林意的婚礼。林意是她的外孙,不但如此,还是她最疼爱的人。
林意是席奶奶的长外孙,也是她最疼爱的女儿的长子。
席奶奶没有怨恨林意没有通知他们,她只恨田秀芬,因为林意不邀请他们,全是田秀芬当年的错。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