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星辰乐城青蠡》第85章 团聚

    公孙师傅的突然亡故对乐城的打击非常大，遗憾，自责，愤懑，悲愤交加，使得她身心疲惫，加上之前旅途的辛劳，病倒了。她不得不继续在杜姨娘的别院里一面休养，一面盘算着如何为师傅报仇。
    杜姨娘这些天也躲在别院不敢回城，怕公孙大娘的事查到自己头上就死定了。她照料着乐城，担心乐城再闹出个好歹，这可是大唐的公主，她清楚地意识到，乐城如果出了事，也许自己这辈子的经营可就到头了。
    杜姨娘提心吊胆地差人照料乐城，自己没事就坐在乐城身边劝解；“你师傅她就不是平常人，打小就跟其他人不一样。那时我们一起跟着云锦师傅练功，就属她勤奋，练功不要命的。”
    杜姨娘叹口气接着说道：“当时不解她为何如此用功，不过是做个舞姬，何必如此拼命？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能进长安，在长安博得一席之地，能与那个薛业相配；可惜到头来不但没进薛家门，连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了，这又是何苦呢！”
    杜姨娘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我多次劝她，还是回洛阳跟我一起开教坊，教些姑娘们歌舞，度日绰绰有余；可是她就是不肯，守着那个薛业；薛业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薛业不在了，在这个世上，她也就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即便没有叛乱，她也怕是不肯苟活。所以小公主，你也不必自责。”
    乐城这两天病的昏昏沉沉，听着杜姨娘在一旁唠唠叨叨地讲着师傅和将军的事情，不免伤心难过，心烦意乱。
    浏漓院就这么随着师傅的逝去而消逝了，往日浏漓院一幕幕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闪现，姐姐们的欢声笑语，师傅的训导，温馨的画面都令乐城感慨万千，不禁泪如雨下。
    但杜姨娘怎么说也是长辈，她只能暂时给杜姨娘承诺，这些天会安心养病，不会乱跑；只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杀了安禄山这狗贼，替师傅报仇。
    春天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小院，天空湛蓝而高远，清凉的晨风徐徐吹佛着乐城散乱的长发。她独自坐在廊下，眯着眼睛仰望天空，努力整理着思绪，回想着她的至亲之人都是如何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消逝于人世间。
    他们再也看不到这生机勃勃，鸟语花香的春天，广袤的田野，悠远的天空，乡间小路；亭台楼阁之间，巍峨的大明宫里，再也没有他们的身影。乐城难以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可是，这就是事实，封二，二姐，七姐，将军，师傅，还有贵妃娘娘和文晔姐姐，他们都已远去。
    乐城惆怅地站起来，慢慢踱步到院中，看着满院盛开的木槿，不禁眼角湿润；曾几何时，锦庐的木槿也是这样盛开！如今物是人非，好景不再；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也就这样在花开花谢中悄然流逝，在沧桑巨变之间长大成人。
    在别院中又呆了半月有余，乐城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杜姨娘不停地劝她赶快离开洛阳，继续向南回老家余杭。
    可是乐城不甘心，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离开。那个将繁华的大唐带入战乱，致使自己至亲之人一个个无辜惨死的恶贼就在洛阳城里，必须杀了他，才能终止这场浩劫！
    乐城的心里堵着一口气，眼中冒着火，她整日整夜地在盘算如何才能杀了安禄山这个狗贼。可是杜姨娘看的紧，根本不让她再进洛阳城，也不让任何人接触她，这使得乐城如笼中之虎，感到无比的愤懑！
    在别院里呆的憋闷，乐城午后来到别院外的湖边散步。湖边的垂柳的新叶已成荫，微风吹来，随风飘荡的柳枝划过乐城面颊。她漫无目的的走在湖岸边，迎面碰见了那个杂胡领队吐谷浑。
    吐谷浑见到乐城很高兴，打招呼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乐城也拱手问候道：“大哥的病如何了？慧能法师药有效吗？”
    吐谷浑点点头说道：“好多了，多谢小兄弟挂念！只是我这次带的吐蕃红花在这若大的洛阳城竟无人能识，都不愿出重金购买，不知小兄弟能否有朋友愿意购买？”
    “慧能法师不是认得吗？”乐城问道。
    “慧能法师没那么多钱买啊！”吐谷浑无奈地说道。
    乐城无奈地看看吐谷浑，她在这洛阳城里也不认得什么人，想着杜姨娘可能认识一些有钱人，只得说道：“那我帮你问问吧。”
    吐谷浑很高兴，给了乐城两盒吐蕃红花，说等有人看了想买再通知他。乐城接过来，告诉吐谷浑她就住在旁边的别院，两天后来找她就好，吐谷浑高兴的告辞而去。
    这日吃完午饭，乐城回到内院休息。喝完汤药，昏昏睡去。迷蒙中忽然听见有人在床边啜泣，乐城猛然惊醒，翻身坐起来一看，眼前竟是姑姑槐香！乐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下，确认眼前的人的确是姑姑。
    “姑姑！”乐城扑上去，紧紧的抱住姑姑，任泪水肆意横流，这一年经历的沧桑巨变，生离死别，孤苦挣扎，都化为喷涌的泪水，尽情的流淌。槐香久久地抱着乐城，抚摸着她，心中默念：感谢上苍，保佑她的小公主依然平安。
    门帘挑起，青蠡疾步冲了进来，他顾不上行礼，拉着乐城激动地泪流满面，许久，才说道：“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小枳你还好。”槐香拍了他一巴掌，“混账！出了宫规矩都忘了！”青蠡赶紧跪下，说道：“请公主责罚，青蠡失态了。”
    乐城一把拉起青蠡，擦着泪水笑着说道：“姑姑就是规矩多，现在不在宫里了，没那么多讲究。快起来，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们回到老家了吗？母亲怎么样了？”
    面对乐城一连串的问题，青蠡有些慌张地看看槐香。槐香将青蠡拉起来，说道：“看你高兴的，都忘了给公主端杯茶来。”青蠡点头退出。
    槐香拉着乐城坐下，说道：“小枳，坐下吧，你快给我说说你是如何跑到洛阳的？”乐城向姑姑简短的叙说了自己是如何一路走到洛阳的。
    槐香听罢不住地流泪，她搂着乐城不住地说道：“阿弥陀佛，感谢佛祖，保佑你一路平安！看来多亏去年到慈恩寺烧香许愿，你才能一路平安的走到这里，那个签真是准呢！”
    乐城擦去泪水，心情渐渐平敷，她看看姑姑，觉得姑姑是在有意回避什么。忽然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拉着姑姑急切地问道：“母亲呢？母亲如何了？姑姑和青蠡怎么会来洛阳？”
    槐香尽量轻松地说道：“你母亲她还好，只是身体虚弱。她很担心你，所以催着让我们去西蜀找你。一路来到洛阳，正巧就打听到你的下落了。”
    乐城从姑姑犹疑的眼神中察觉到了端倪，她忽然觉得浑身冰冷，清楚地意识到母亲也必定也已不在人世。
    她无力地跌坐在藤椅上，无限悲伤地问道：“姑姑不必瞒我，母亲她一定是去世了，你们根本没有回到江南！”她抓着姑姑的罗裙哭着问道：“母亲一直身体孱弱，必定是不堪路途艰辛，又缺医少药，病死异乡了，告诉我你们把她埋在哪里了？”
    槐香拉着乐城的手，缓缓说道：“小枳，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什么都瞒不了你。你不要难过，你要坚强！你母亲临终前嘱咐我们一定要设法带你回江南。即便她再也看不到家乡，也要让你替她再看看家乡，看看江南的美景。”
    槐香拭去泪水，接着说道：“终南山中路途坎坷，气候多变，你母亲还没等走到襄阳就病逝了。不过路上正巧遇到你母亲提过的那个老乡——何彮延，他对你母亲真是情深义重，在你母亲最后的日子悉心照顾她。之后是他装殓了你母亲，说是要带回余杭老家埋葬。临行前，他嘱咐我和青蠡务必到洛阳等你，说你如果有机会往回走，必定经过洛阳，让我们留在洛阳等你。他真是说对了，果然在这里遇见了你。”
    乐城听完沉默良久，拭去泪水问道：“即是姑姑早就在洛阳，那怎么今日才找到我？三姐四姐和杜姨娘都不知道你们也在洛阳吗？”
    槐香说道：“我们到了洛阳，就听说公孙师傅也在这儿。找到公孙师傅后，公孙师傅一直将我们安顿在首阳山的道观里，不让外人知道，怕被贼人捉了去，说是有消息了就告知我们。前几日杜姨娘才派人去告知松山道长公孙师傅的事情，我向他打听，才知你已到洛阳多日，赶紧下山来找你。”
    母亲也不在了，这对乐城无异于天大的打击。虽然从小到大母亲不能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温存，但却一直是乐城的精神支柱和指路明灯。乐城呆坐在那里，默默地流泪。回想着与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令她感到无比温馨。
    繁星点点，晚春温润的夜风徐徐吹拂着帘帐。乐城在迷蒙中翻身坐起，感到身心俱疲，万念俱灰。
    她一直感谢母亲，让她相信远方有梦想，给予她为理想而奋斗的勇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韧！正是想着母亲会在遥远的江南等着她，她才能不畏艰险，克服种种困难，一路向东，为的就是能回到母亲身边，和她一起赏江南美景，过上温馨平静充满亲情的日子。
    可是这一切的努力如今都化为灰烬！母亲走了，她没能回到江南，回到她朝思暮想的家乡。而自己历经千辛万苦要回去的江南，没有了母亲的等待，都变得毫无意义！我该做什么？我该去哪里？驸马还在遥远的庆州，也失去了联系。乐城颓然的倒在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充满绝望！
    这一切都是那个恶贼安禄山造成的！乐城忽然胸中充满怒火，她猛然坐起来，抽出宝剑疾步走出寝室。槐香听到动静赶紧起身，黑暗中看见乐城冲出屋子，赶紧起来紧随乐城跑出来。
    她上前拦住乐城，“你要做什么？”
    乐城一把推开槐香，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要拦我，我要杀了那狗贼！”
    “怎么杀？你就这么冲过去？那肯定连安禄山的面都见不到就被他的卫兵砍成肉酱了，还不如你师傅呢！”槐香说道。
    “这一切都是那个恶贼造成的，若不杀了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葬身在这场战乱之中！”乐城吼道。
    “大唐的每个人都想杀了他！我也想！可是我们不能这么愚蠢的硬拼！没有正确的方法，只能是白白送死！这场战乱死的人多了，也不多你一个！可是你要想想，你母亲费尽心机培养你，拼尽全力将你带出宫，不是让你随便送死的，她是希望你能完成她的心愿，回到江南，去亲眼看看她美丽的家乡，她成长的地方！你难道就忍心让她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吗？”槐香说道。
    乐城慢慢地垂下握剑的手，无限绝望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师傅和母亲就这么白白死了吗？我就这么不闻不问地继续回江南吗？”
    槐香上前拉着乐城坐下，说道：“安禄山不是一个人，这场战乱也不是一下子能平息的。如今他的兵力比朝廷的还多，肯定是要持续很久才能平定。我们的力量几乎不能做什么，需要从长计议。我们先回江南，安葬你母亲，再看看如何为朝廷出力吧。”
    乐城的心绪渐渐平敷，她仰望浩瀚无垠的星空，感到面对现实的无奈和自己的力量的渺小。她不得不承认姑姑说得对，眼下的确什么也做不了。面前的敌人是如此的强打，强大到她不知如何应对。
    青蠡本来一直想设法回到长安找舅父，但是一路走来，看见战乱带给人们的是无尽的苦难和屠戮，不禁对安禄山这个叛贼深恶痛绝，一想到舅父竟然是靠着助纣为虐，残害百姓来换取荣华富贵，深感惭愧，再也不想去认这个舅父了。
    就在乐城纠结是否要放弃刺杀安禄山，就这么跟姑姑回江南时，杜姨娘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乐城一个特大喜讯—安禄山死了！乐城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姨娘这消息是如何得知？”
    “全城都知道了，昭告文书都贴出来了。安禄山病死了，他的儿子已经登基了！”杜姨娘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呸呸！是他儿子又上来作乱了。”
    “报应！只是他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槐香说道。乐城听完，觉得这些天一直堵在心中的一口气终于出来了。她慢慢地坐下，脑子是一片空白。
    这个恶贼虽然死了，可是因战乱而死的人也回不来了，乐城的内心忽然很迷茫，感到失去了目标，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是眼下暂时自己也没办法对付叛军，只能先放下，跟着姑姑继续踏上回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