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上路,乐城感到轻松了许多。一路快马加鞭,直奔东都洛阳。
出蒲州不久,就看到路上有零星的叛军。乐城怕被盘查出身份,只得走隐蔽的小路。一直走到石门镇,才在路上遇到一队杂胡商队,他们的领队突发急症,倒在路边直喊肚子疼。
伙计急的在路上拦住乐城求救,乐城只得下马查看。询问中得知这个商队的领队吐谷浑是去东都洛阳卖药材,顺道去拜见慧能法师,想请慧能法师医治他的顽疾,不想半路就发病了。
乐城一听,心想正好可以混在这个队伍里进城,于是乐城自称是慧能法师的俗家弟子,也是去见师傅,可以一道作伴。
乐城帮这位领队把了把脉,觉得的确脉象沉慢,应该是有比较严重的内疾,只是自己目前也没办法医治,只得先扎了几针帮他缓解疼痛。
领队感激万分,于是邀请乐城和他们一起前往报国寺,乐城欣然应允,这样可以省去路上一些盘查中的麻烦。
没过几日,就来到洛阳城外,看来春天赶路就是快了许多。前方看到有很多叛军在路边查验行人,乐城十分紧张,不知自己会不会被盘查出身份。
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被查出来的后果,那就是死路一条!这不由得使她感到心跳加速。她仔细检查了包裹,取出那些与身份有关的物件,可是这把鱼蛟剑是万万不能离身的,但怎么才能带进城呢?
商队的头领招呼随从休息,自己来到乐城面前,问道:“前面就到报国寺了,你是先去探望你师傅还是先跟我们进城?”
乐城心中暗喜,原来报国寺在城外,赶紧说道:“当然先去探望师傅了!大哥你们不一起去吗?”
吐谷浑说道:“那请先替我给慧能法师问安,我得先进城卸货。”这正合乐城的心意,于是赶紧告辞商队,前往报国寺。
慧能法师一见乐城大吃一惊,赶紧把她领到内室问道:“小公主,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要是让贼兵发现就麻烦了!”
乐城说道:“见过法师,我要去许州找师傅,就得经过洛阳,法师有什么办法能送我过洛阳吗?”
慧能法师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倒也不难,你师傅不是有几个徒弟还在洛阳,她们可以帮你过去。”
“可是我身上带着行李里有些物件是与我身份相关的,尤其是这把剑。我如何能带着这些东西安全进城呢?”乐城说道。
慧能法师说道:“这个好办,你在我这里呆几日,过几天我要进城讲经,你扮作驾车的伙计,随我一起进城,他们不会查的。”乐城谢过慧能法师。
第二天,吐谷浑来到报国寺,请慧能法师给他诊病,并奉上一盒稀世珍宝
——吐蕃红花。慧能法师看看这个吐蕃红花,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只在医书上见过,从未见过真品,据说这是可以续命的神药。
乐城也很好奇地看着这盒吐蕃红花,鲜红的色泽,须状的花,似乎还有些草药的味道。“法师,这个东西能治什么病?”乐城问道。
“据书载,是补血的,体虚至极之人服用可以活命。”法师说道。乐城看着这盒红花,感到万分难过,如果早点得到这东西,将军也许就不会死。
慧能法师给吐谷浑把了脉,觉得这个吐谷浑只是长期饮食不调导致的气血阻塞,一时也没什么良方,只能开个调理的方子,让他回去调理。
那个吐谷浑问这个吐蕃红花是否可以医治他的顽疾,慧能法师一时吃不准,只得先劝他别吃。
几日后慧能法师带着乐城准备进到洛阳城里。临行前,带着山风多有不便,乐城只得将山风送给了慧能法师,留它在寺里看家护院。
慧能法师收留了山风,然后带着乐城进了洛阳城,将她送到工艺坊。乐城跟着小厮进到内院,见到了三姐和四姐。
三姐和四姐见了乐城,辨认了半天才认出她,两人非常吃惊,赶紧把门关好小声问道:“我的天呐,小枳!你怎么敢跑到这里?不要命了!”
乐城问道:“我找师傅,听说师傅在许州,是吗?”
三姐摇摇头,说道:“师傅原本是打算去许州的,可是那边战事吃紧,只得先去首阳山师伯那里暂避。”
乐城兴奋地问道:“那师傅还在洛阳附近,可以见到她吗?”
三姐摇摇头说道:“师傅从蒲州过来一直心情不好,这些日子我们都没见过她。”
四姐说道:“师傅还是惦记那个薛将军,也不知那个薛将军怎么样了。”
乐城听四姐这么说,不禁又悲伤起来,她看着四姐问道:“将军不在了,能告诉师傅吗?”
四姐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将军不在了?”
乐城拿出那只玉竹,说道:“这是将军的遗物,应该是师傅送给将军的。我送将军灵柩回蒲州,听薛夫人说师傅在许州,就过来找师傅。”
“你送薛将军的灵柩去蒲州?天呐!你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三姐和四姐惊呼道。她们再看看乐城,不由得相信这是真的,因为现在的乐城实在不象一个公主了,倒像一个马帮的伙计。屋里一片寂静,大家都不说话。
许久,三姐结结巴巴地说道:“还是不要告诉师傅了,我都不敢想象师傅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乐城点点头,她也害怕看到师傅伤心欲绝的样子。
乐城忽然想起七姐也在洛阳,于是问四姐七姐可好。四姐叹了口气说道:“七妹就是不听师傅劝,执意要跟那个魏将军。可惜那个魏将军被贬幽州,她只身来到洛阳投靠姨娘。姨娘就把她安排在香华院,一边教习那些姑娘,一边待产。谁知她难产,当时正好叛军攻城,根本找不到产婆。等我和三姐得了消息跑去看她时,她和孩子都死了。姐妹一场的,我们也只能在城外找了一处墓地将她和孩子埋了。”四姐说道。
乐城听完,既震惊又难过,沉默半晌,又问道:“七姐留下什么话了吗?”“我们去晚了,只听她身边的小丫头说七妹临死前只请求保住她的孩子,可是孩子也没保住。”四姐叹口气说道。
七姐也死了,那个柔弱多情的七姐就这么凄凉的死去了。浏漓院里的两个台柱,公孙师傅最得意的两个弟子,妖艳骄傲的二娘和多情温婉的七娘,都相继香消玉损了。
乐城又询问靖儿、九娘和十娘,三姐说道:“她们姐妹现在被安禄山掠进宫里,不知现在怎样了;靖儿一直跟着师傅。”
乐城叹口气,这该死的战乱还要吞噬多少人才是个头?曾经热闹的浏漓院的姐姐们,就这么一个一个的凋零了。
忽然传来小厮的通报,说杜姨娘来了。三姐和四姐急忙将乐城带到内室藏起来,然后出门相迎。
“姨娘怎么今天有空来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出演,需要我们帮忙吗?”四姐问道。
“我倒没什么事,只是你们师傅不知哪里得了消息,说那个薛业在陇州身受重伤,急着要去陇州,估计一会儿就到这了。我是来劝她不要去急着去,先核实一下消息是否确切!”杜姨娘气喘吁吁地说道。
三娘和四娘面面相觑,真是怕什么什么就来了。三姐迟疑了一下说道:“姨娘,其实我们刚得到消息,薛将军已经战死了,只是怕师傅难过,所以……”
“什么?薛业已经战死了?你们确认吗?”姨娘吃惊地问道。三娘和四娘一起点头。
杜姨娘着急地站起来说道:“那可麻烦了,祺妹若是知道不定会怎么样呢;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她对薛业用情太深,真真是害死她自己了!”说完急忙出门吩咐身边的小厮即刻出发去拦阻公孙大娘。
三娘和四娘回到屋内,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先商量赶紧送乐城出城。二人急忙一边招呼乐城收拾行李,一边把货品搬上车,准备将乐城的行李藏在车里送出城。
这时,小厮忽然来报,公孙师傅到了。三娘和四娘一听大吃一惊,难道杜姨娘没拦住师傅?二人急忙出门相迎,将公孙师傅迎到正厅。可是公孙师傅并不落座,四处看看,直奔后院内室。
门忽然推开,屋里的乐城急忙躲入幔帐。
“小枳,师傅来了都不出来行礼吗?”公孙师傅冷冷地说道。
乐城一听是公孙师傅,即欣喜又心慌,她急忙走到公孙师傅面前行礼。公孙师傅落座,问道:“听慧能法师说你从蒲州过来,为何去了蒲州?你为何没随圣上去西蜀?”
乐城低着头,不敢说话,她心里盘算着如何瞒过师傅。公孙师傅看看一旁的三娘和四娘,说道:“你们两个退下,我只问小枳。”三娘四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将门关好。
乐城此时感到屋内的空气都是凝滞的,她自知是瞒不了,于是摸索着拿出玉竹奉上,说道:“师傅,这是将军的遗物,我本想是找到师傅就交给您的,可是又怕师傅难过。”
公孙接过玉竹,接着听乐城讲述事情的经过,直到乐城讲完,她良久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孙师傅接着问道:“兄长没留下什么话吗?”
乐城摇摇头,她不想师傅知道将军临终前念叨的是自己的夫人,说道:“将军当时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两天后就走了。”
“真是傻孩子,那么远的路,你是吃了多少苦才走到蒲州的!”公孙大娘含泪说道。她上前拉起乐城,接着说道:“多谢你了,能让兄长魂归故里,也算了了我的心愿,下去休息吧。”公孙师傅悲伤地说道。
乐城看看师傅,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可是此时又不知该如何说,见师傅转过身去,只得告辞退出。
夜色深沉,迷蒙中看到温婉的七姐走到自己面前,低眉浅笑地说道:“小枳,谢谢你这么远跑来看我,我和孩子挺好,不必难过,我终于不在孤苦无依地活在这个世上了。”说完渐渐隐去。
乐城猛地坐起来,四周是一片漆黑。她理了理头发,站起来,走到屋外。看见师傅房间的烛火还在闪烁,不禁为师傅担忧。其实师傅应该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是真正面对,师傅似乎还是难以接受。
乐城走到师傅的房门前,轻轻叩门,屋内没有反应;乐城轻推一下门,虚掩的门开了,乐城走进房门,却没看见师傅的身影。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依然不见师傅。她转身准备出去,忽然看到地上已经摔碎的玉竹,桌几上有一封信,她拿起来一看,是写给杜姨娘的;乐城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看了。
信中首先感谢了师姐杜姨娘一直以来的照顾,请求杜姨娘继续帮忙照看她的徒弟,然后交代了自己的财产;最后说自己在这世上本已了无牵挂,维念兄长,如今兄长逝去,就别无念想了。
乐城大惊,难道师傅要寻短见?她急忙拿着信去找三姐和四姐,三姐和四姐看了信件,急忙带着信去了杜姨娘那里。
杜姨娘急的捶胸顿足,说道:“我就知道她过不了这个坎儿,不是留下几个小厮看着她吗?怎么都没看住?”
三姐摇着头说道:“不知道师傅怎么离开的,我们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人去找啊!记住千万不要声张!”杜姨娘说道。她回头对乐城说道:“小公主,你就不要回去了,天一亮我设法送你出城。”
“可是师傅没有消息,我怎么能不管?”乐城急忙说道。
“你就别添乱了,赶紧走吧!要是让安禄山的人发现,不但你完蛋,我也得跟着完蛋。”杜姨娘说道。
乐城坚持不肯走,一定要找到师傅再走。“是我对不起师傅,没保护好将军,这次不能再丢下师傅不管!”乐城说道。
“我的天!小公主,你以为你是谁?保护将军?你自己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你师傅才没指着你保护将军呢。”杜姨娘不满地说道。
三姐想了想,对乐城说道:“小公主,还是听姨娘的话,先出城。可以到姨娘城外的别居那里暂住,等候师傅的消息,如何?万一有情况也可方便撤离!”“对,对!先住那边也好。”杜姨娘说道,她现在只想赶紧让乐城这个大麻烦快点消失。
乐城一时也想不出个主意,只能点点头,先跟着小厮出城了。
几天焦急地等待,始终没有师傅的消息,乐城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自己再也见不到师傅了。她烦乱地在屋里坐立不安,度日如年,臂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时隔半月后,噩耗终于传来,公孙师傅和靖儿竟然在为安禄山祝寿的歌舞宴上刺杀于他,由于行事仓促,自然功亏一篑,被武士当场击杀;安禄山恼羞成怒,竟然命人将公孙师傅抛尸荒野喂狗;九娘十娘也被牵连,一同被处死了。
消息传来,大家哭成一团,杜姨娘不敢耽搁,急忙收拾行李,自己也跑到别院藏起来了。
乐城听闻师傅已被安禄山所杀,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她满腔怒火,抽出鱼蛟剑准备找安禄山拼命!杜姨娘吓得死死拉住她不放,劝了半天才劝住她从长计议。
眼下自然是先找到师傅的尸骨最紧要,经过多方打听,才找到公孙师傅的抛尸之处。杜姨娘带着人来找公孙师傅的遗骨,想安葬了,也算是入土为安。可现场找了半天,就找到几片残破的衣服碎片和一些碎骨,从衣服碎片看来,的确是师傅的衣物。
“啊——!”乐城抓着师傅残破的衣服仰天长啸,心如刀绞,她眼里露出极其凶狠的目光,“安禄山!你这贼子,我要食其肉,寝其皮!”乐城一字一句的说着,仿佛要咬碎满嘴的牙齿,浑身颤抖不止。
公孙师傅是乐城最为尊敬的人,在乐城心中占据极为重要地位,如今师傅竟被安禄山所害,乐城满腔怒火,誓言要为师傅报仇。可是如何报仇呢?乐城一片茫然。杜姨娘默默拉起乐城,迎着漫天如血的残阳,慢慢往回走去,空旷的原野中回荡着乐城坚定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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